常州徐兆璜有次宴请御史蒋用庵，另有四位好友作陪，徐做了道拿手名菜红烧河豚招待他们。河豚味道鲜美，六人频频举箸。大家正吃得高兴，忽然食客老李栽倒在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不止。
红烧河豚原本是徐兆璜的拿手名菜，杀鱼之前，先用老母鸡吊鸡汤备用，然后将河豚宰杀收拾干净后，用流水清洗若干次，直至血水洗净。接下来，大火加热炒锅，入葱姜蒜爆香，放片好的河豚、鲜笋、五花肉煸透，再加绍兴花雕去腥，最后加入鸡汤，大火红烧，小火焖透后收汁装盘即可。徐的红烧河豚色香味俱全，鱼肉鲜香爽滑，入口即化，尝过的人无不夸赞。
蒋御史和四位好友也是第一次吃，尝试之后个个赞不绝口，频频举箸。五人虽贪口舌之欲，其实心中还是有一丝惧怕，毕竟河豚有剧毒，万一处理不好，那是要出人命的。
怕归怕，手却个个不慢，河豚精贵就一小盘，手慢者无。
可就在大家吃得兴起的时候，一个食客老李毫无征兆得突然翻身倒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其他五人吓得大声惊呼，以为老李中了河豚的毒。徐兆璜经常宴请别人吃河豚，对河豚之毒也略有研究，赶紧命下人去隔壁药房买回了粪清。
粪清非愤青，乃是一种中药，《本草纲目》上记载了粪清的制作方法，把粪水收集在一个空陶罐中，陶罐密闭数年后即可淋出一种黑汁，又苦又涩，学名“黄龙汤”。据记载，这个黄龙汤能解瘟疫，还能去河豚之毒。
下人得知客人中了河豚之毒，哪敢怠慢，赶快到隔壁药房花重金买了一小坛粪清回来。
粪清倒出来后，稀薄如水但着色如墨，蒋御史等人不禁纷纷掩鼻——实在太臭了。可古人说的好，良药苦口啊，既然中了毒那就要喝解药。徐兆璜命下人撬开老李的牙关，亲自给他灌下一碗粪清。
场面太过惨烈，不细述。
可粪清下肚后，老李抽搐得反倒更厉害了，双眼上翻，浑身上下抖做一团。徐兆璜端着空碗直摇头，其他人看了也是个个惶恐不安，都担心下一刻倒地抽搐的人就会是自己。
蒋御史毕竟是官，见过大场面，关键时刻杀伐果断，对其他几人说：“各位仁兄，我看河豚毒性奇强，老李虽然服了粪清，能否解毒，还要看他的造化。既然我们都食用了同一盘河豚肉，不如我们先个个饮一碗粪清，以防万一。”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都知道蒋御史所言甚是，但是喝粪清实在是有违人和，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去喝。
就在大家纠结挣扎考虑要不要喝一碗粪清提前预防的时候，老李开始拼命呕吐，把刚才吃的河豚肉连同早上吃的银丝面都吐了出来。吐完之后，老李不再抽搐，只是双目紧闭，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徐兆璜长吁口气，擦擦额头的冷汗，说：“看来粪清解毒功效名不虚传，老李的命是保住了。”今天是徐兆璜做东，要是出了人命，他难辞其咎，眼看老李有所好转，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可老李是救活了，还有其他几人也吃了河豚肉，要是稍后也个个如老李一样，那保不齐救不全，可就出人命了。
徐兆璜心一横说：“我赞同蒋大人的提议，我们每人先饮一碗粪清，以防不测，以防不测……”说完，徐兆璜倒了一碗想以身作则，先干为敬，却被蒋御史拦住了。
蒋御史说：“慢着，听闻粪清加热饮用，效果更佳，刚才情急之下为救老李给他喝的是冷的，现在我提议热一下我们几个再喝。”
众人听了也纷纷赞同。然后…然后下人去把粪清用砂锅加热后端了上来，霎时，绿荫苍翠掩映下的小亭子中“药香扑鼻”。下人把热乎乎的粪清倒入五只上好的景德镇青花缠枝莲小碗后，匆匆跑了出去，趴在池塘边呕吐不止。
五人捏着鼻子围着桌子，望着五碗冒着细碎泡沫的暗黑色汁水，个个脸带讪笑，左顾右看，不想争先。做东的徐兆璜一点点蹭到桌前，咧着嘴，用苍白的手指捏起一只小碗，眼一闭，嘴一张，“咚咚咚”，把一碗上好的加热过的陈年老粪清一饮而尽。
药铺的粪清是货真价实的三年陈酿老粪清，功效强劲，喝了粪清后的徐兆璜脚不离地，窜出小亭子，也趴在池塘边“哇哇”吐了起来。蒋御史等人见状也有样学样，两根手指捏起一只小碗，眼一闭把粪清一饮而尽。
池塘边上一排趴着五人，呕吐声不绝于耳，最后连胆汁都吐出来。下人轮番挨个给他们几人捶背，好让他们吐的更加彻底。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五人虚弱的彼此搀扶勉强站了起来，脚步踉跄地返回到小亭子。此刻老李已经苏醒，被下人扶到一张硬木黄花梨圈椅上。看着狼狈的五人，老李擦了擦嘴角，一脸不解抬头对几人说：“小弟我自幼患羊角风，刚才必定旧疾复发，让几位担心了，但是几位仁兄这是怎么了，看上去也如大病初愈一般？”
徐兆璜蒋御史等人听了这番话后，如梦方醒，原来老李倒地抽搐不是中了河豚的毒，是吃河豚肉吃得兴高采烈引发了羊角风。只是他这一发病，却害的六人每人饮了一大碗陈酿老粪清。想到刚才的囧相，几人哈哈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