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想,会不会有一天听到一个故事,而我就是故事里的主人公?
有一天,我去五二班给学生上手工课,一群孩子围着一个桌子,其中传出一个女孩的声音:老师,你快来啊,这个桌子我搬不动,好重啊!
我一边心想这群孩子又作妖呢吧,一边朝着那个“很重”的桌子走去。
讲台离桌子大概有5米远,在我接近桌子的时候,一群孩子哄然大笑并大喊着:秋老师万岁!
我正一脸懵,这些孩子今天怎么这么热情,一看桌子,上面赫然出现歪歪扭扭的几排大字:秋老师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时的我有点上头,一秒钟后有点莫名的心酸,桌子的主人不在,还好他不在,不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合适。
桌子的主人是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大家都叫他大个儿,四年级的时候我是他的班主任,那时候也没少批评他,到了五年级重新分了班,换了老师,便不再批评他,再见到的时候他总是撅着肚子跟我打招呼,而我也总是对他重复着一句话:好好表现,好好学习啊。
大个儿有点胖,肉肉都在肚子上,才十岁的年级,就有了“啤酒肚”,整天腆着肚子走路,所以他的动作总是有点缓慢,也格外惹人偷笑,可是只要他凶起来,就没人敢笑话他。
大个儿是个苦命的孩子,爸妈离婚了,妈妈远在广东,时常记挂着儿子,会打电话给我问起他的学习情况,爸爸也在外工作,偶尔回家也只是喝酒,稍有不如意就会拿皮带抽他。
有一天,大个儿妈妈说想儿子了,想和他视频,于是放学后我就把他叫到办公室。
在等待妈妈的过程中,他只是在摆弄着手里的小玩意儿,其实也算不上玩具,就是一个玩具的零件。
我问他:“你想不想妈妈?”
他说:“想”。
“那你想不想和妈妈在一起?”
“不想”
“为什么呢”
“因为妈妈有了新家,可是爸爸只有我一个。”
原来这个虎头虎脑的孩子他不虎啊,心里跟明镜似的。我心疼他的懂事,却也无奈——缺乏妈妈的关爱,这个孩子总是冲动易怒,甚至有时候会举起凳子砸向自己的同学。
我想帮他。
等了一会,电话接通了,视频那端出现一个女人,戴着工作帽,下巴堆着口罩,背景看起来是一个工厂,但是很安静,听不到什么嘈杂的声音。妈妈手里熟练地重复着动作,开心地和大个儿聊着,聊着聊着开始哽咽,手里的活也停了下来。这个男孩子还是一句一句地回答着妈妈的话,而我和另一位老师已经湿了眼眶。
那天,我和大个儿一起走出校门,并且达成了某种协议,他保证会和同学好好相处,好好听讲,考个好成绩让妈妈开心。然而几天后大个儿再次被同学“举报”,现场有些糟糕,还好没有人受伤。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这样生气,单手把同学按在墙上,嘴里发出低吼声,把周围的同学都吓坏了。
我把自己的疑问一连串问了一遍。
他来到我面前时,仍然在气愤中,双手紧紧捏着,我想他是在克制自己。说实话,当时我心里也有点害怕,毕竟我没有把握自己在他心里是什么样子,我们也才相处两个月。
“我在写作业,他把我笔撞掉了,就写不上了,我作业就写不完了。。。”他着急的嘟囔了一堆竟哇哇大哭了起来。
这会大个儿的手才松了松,我拿出纸巾递给他:“把鼻涕擦了,老师相信你”。
于是我把另一个同学叫来,问了情况,并要求两人互相道歉,事情算是愉快得解决了。
为了确认大个儿真的已经恢复了情绪,我又问了一遍:“现在没事了吧?还生气吗?”
“不生气了”。
他还是噘着嘴,但是我能感受到他是真的不生气了。于是递给他一支笔芯说:“你很诚实,这个笔芯是奖励给你的,但是要学会克制自己的脾气”。
“我克制不了”。
“当你想发脾气了,就捏着拳头数三个数,等心里的火灭了,如果是别人的错,可以要求他道歉,但是不能再动手,不然也会伤害到自己,要学会保护自己”。我不知道这个方法管不管用,但这是我当时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
我想着一定要及时给出自己的建议,尤其在孩子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定给出他正确的建议。
后来不在一个班了,再遇到大个儿,还是撅着肚子咧着嘴跟我打招呼,我问他最近表现好不好,他说没有打架,再后来每次经过我的办公室,他都会跟我打招呼,打招呼的方式就是趴在窗户边,然后大声跟我打招呼。
后来我总是会收到这种方式的招呼。比如,我正在改作业,突然察觉窗户上有几个黑点,被我发现后就冒出几个圆圆的脑袋,然后笑嘻嘻地大声说:老师好!
那一刻是温暖又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