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一天。
恩师永田先生驾鹤西去已有十多天了,看着先生留给我的字画,触景生情。
我是一个颇为喜欢舞笔弄墨的人,想写一篇回忆文章,自是意中事。但是,我对恩师永田先生的回忆,我认为是异常珍贵的,超乎寻常地神圣的。我希望自己的文章不要玷污了这一点神圣性,故而认真思考才敢下笔。
我同永田先生的关系,应该从初中算起。我于1980年左右入范家楼中学,进入先生的班级。(当时因为家里穷,父亲走的早,我的学业基本在漂泊中完成,说白了就是农村最苦命的孩子。)先生教我数学,他上课有一套完整的教学计划,课规定得有条有理,完完整整。给学生们留下的时间却是很富裕的。其实我在先生上课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里是滥竽充数,先生看得很明白,以至于粉笔头经常光临我的脑袋。先生不以为忤,学生各得其乐。先生满脸庄严,不苟言笑,经常威仪俨然的给我下逐客令,让我站在教室门口不许进来,我悚然而听,憬然而退。三十多年,我同先生的友谊越来越浓。先生已经变成了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由怒目金刚一变而为慈眉目善,我向他谈起他当年“逐客”的事情,他记忆犹新,说如果再对我严肃一点,我会对社会的贡献更大。我们相视而笑,有会于心。
我在范家楼上学的日子里,除了上课以外,我同先生的接触的也很多。(因为先生的三女儿玉桂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到现在的闺蜜。)有时候,中午饭都是先生给我们做,在熙往攘来的学生人流中,会见到先生去给别的班上课。身着中山装,朴素无华,肘下夹着一个布包,里面装满了讲课时用的书籍和资料。在这一方面,先生也给我留下了毕生难忘的印象,令我受益无穷。
后来, 离开了范家楼中学,也离开了先生,我和先生有一个长期的别离。我在日照一中毕业,就到文化馆上班,一年以后我担任了吕剧团幼儿园园长,到了这里,我开始自学中文,主要研修汉语言文学,就这样,在我一生自学的道路上,我毕业于北大中文系(函授学历),这是一个极关重要的转折点。我从此告别了头疼的数学,和文字打起交道来。不用说,这个转变来自先生的影响。因为先生原来就告诉我,既然不识数,就把字识好,当时觉得是笑话,现在想来是受益的。真是无巧不成书,在我和先生以后相处的日子里,以至于先生的画里有我写的诗词。
02年,我在济南路南小庄小学干了校长十年,正直事业发展高峰期,是我一生精神上最丰富的十年,但我和先生的交往从不间断,见面的时候,我和先生谈到最多的话题是我的工作谈详细情况,先生十分高兴,叮嘱我好好做人,还特别嘱咐我不要间断我的写作,可见先生对我爱护之深以及用心之细。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玉桂来我这里,说先生身体不好,但仍然坚持书画,我立即到先生家去拜见。在三年之内,我颇到先生家去过多次。我知道先生已年老体弱,最喜欢吃肉,我每次到先生家都给先生带上,送到先生手中,心里颇觉安慰。几块肉在现在不算什么。但我对先生的敬仰从不改变。
记得有一年的春天,海曲公园的藤萝开满了紫色的花朵,累累垂垂,紫气弥漫,招来了众多的游人和蜜蜂。我在公园门口碰见先生,先生和我说他要举办大型画展,让我参加。我听了很高兴,先生学生众多,能单独请我参加,我倍感荣幸。当时我约了先生的另一学生范开兵(也是我和玉桂的哥们)参加,给先生献了鲜花,画展闭幕,先生把他最好的作品(白头偕老)送给了我,还嘱咐我和我的爱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以至于我和我的爱人相敬如宾,也是来自先生的教诲。征询先生的意见,我请先生吃饭,他怡然应允。先生显然兴致极高。我们谈笑风生,尽欢而散。我想,这也许是先生在那样的年头里最愉快的时刻。时光如电,人事沧桑,转眼就到了2015年年,先生身体很不好,师母年事已高,没有能力伺候先生,先生住进了托老院。我去托老院探望先生的时候,先生还从橱子里拿了一幅画给我,这也是先生给我最后的一幅作品,但住院治疗的日子越来越多,精神也不是很好,以至于最后我都听不懂先生和我说话的意思。
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我一向认为,感恩图报是做人的根本准则之一。我对先生的探望越来越多,心情也越来越沉重。最后我给闺蜜玉桂下通牒,不管怎样也要守在先生的身旁,玉桂也都做到了,我明确意识到,先生的日子不多了。噩耗终于传来,先生于阴历2016、7、17,驾鹤西去,我做到的事情只能是为先生守灵三日,送先生入土为安。哲人其萎,我空余著述。我却是进取有心,请益无人,因此更增加了对先生的怀念。我们虽非亲属,我却时有风木之根,胜似父女,这恐怕也是非常自然恩师情意吧。
今日空余,雷声隆隆,我就在办公室把我和先生的过往回述一遍。然而,我现在是“后已见来者”,然而却是“前不见古人”,再也不会见到先生了。我心中感到无限的空漠,这个空漠是无论如何也填充不起来了。掷笔长叹,不禁双泪纵横,如果先生地下有知,敬请先生对对我的回忆录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