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月了,寒风未逝,新绿已发。
千憧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快步的拎着一个盖着碎花布的篮子走进了无咎山房。
院子里的还是一片枯寂,没有多少新意。昨夜的雪下的不小,北风呼呼的刮了一夜,第二天便成就了眼前的银装素裹。也使本就畏寒的千憧又多加了一件棉衣。
这里就她自己一人独居,因地处偏僻,鲜少有人过来。
推开门,炭盆里红彤彤的。千憧奔过去,将手中的篮子放下,紧着将双手伸到炭火前。今年的冬,太过冷冽了。往年正月过后总会稍微回暖的。今年看起来到没有这个意思。
千憧的身子不好,最不喜阴寒之地。可除了此处,她也没有别的去处了。
这里说是叫无咎山房,其实也不过是深山中的一处小院。简单,别致。千憧喜欢樱花,遂请了花匠特特的移植了一株不小的樱花树过来。那花匠请了不少劳力,特制了一辆大车,才堪堪从山下给运了上来。好在千憧给的价钱丰厚的很。以至于后来千憧想再挪几株红梅,那人也十分乐意的。
那时,千憧便是一身男子的装束,因身量比男子差不了多少,倒也没有人能认出来。
花匠得了银钱,很是高兴。和千憧说好,隔一段时间,他便上来给千憧照料一下花草。而对于千憧这样的懒散之人,这是最好不过的。
终于有些暖意了,千憧才慢吞吞的将身上的披风解了。北地的寒冷,是千憧最初没有想到的。所以,初来时,也并未想过要带个佣人。如今这天寒地冻的,单是洗衣做饭就已经让千憧头疼了。
看来,是时候添置个机灵懂事的哑丫头了。
至于为什么是哑的,自然有她的顾虑。
揭开篮子上的布,空荡荡的篮子里只余一封再素不过的书信。信封上用簪花小楷写着:千憧亲启。
这字,还是这般——一丝不苟。到像极了那人,甚是无趣的很。
千憧极不喜欢写信的人,一是原就讨厌此人,二则,每次书信一来,千憧就得准备磨刀杀人了。
杀手,刺客。
活得像千憧这般自在的到也不多。银钱不缺,身子娇弱,翩翩公子,纨绔一般。
千憧将信封撕开,抖了抖,信封里却什么也没有。
空的?
不可能啊?
随之,又抖了几抖。还是没有东西。这是个空信封。
本就不太高兴见到信件的千憧,彻底的黑脸了。空信封——不是没有任务,而是那个讨厌的人要来了。
江淮安,一路风雪兼程。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 找到了能够住宿的店家。吩咐小二拴好马匹,要了一热热的洗澡水。所以,千憧看到信的时候,江淮安已经到了北地了,尚有一日的脚程便能到千憧的无咎山房。
沐浴后,小二送来了热好的饭菜。江淮安为人拘谨严肃,自是不饮酒的。看着桌上的饭菜,原本就饥肠辘辘,正是吃了个精光。却想着千憧是好酒的,明日启程时还得打听一下附近哪家酒香。
这一夜,江淮安一夜好眠。
而千憧,彻夜难眠,忧心忡忡。
次日醒来,已经是午后了。千憧推开门,远远的看见马厩里似乎多了一匹甚是眼熟的马。
江淮安的马。疾风。
而被千憧讨厌着的江淮安却已经登堂入室,在正厅席地而坐,用炭火慢慢的温着一小壶花雕。
“说是这里最好的花雕,三两银子一小壶。”江淮安眼见着千憧一脸的茫然,遂起身将她拉倒在自己身边的垫子上坐下。
“你这地龙烧的甚好。”说着,将温好的酒拿下来,斟好,连同路上买的荣贵斋的酱肉一同放置在托盘上,推到了千憧跟前。
千憧拿起酒杯,斜眯了江淮安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自顾自的吃着江淮安买的肉和酒。一杯花雕下肚,睡起的寒意瞬间减退不少。
“你来做甚?莫不是见我过的不好,特意过来为我烧火做饭的?”千憧的话没好话。
但是江淮安却早已经习惯了,拨了拨炭盆里的炭火,才慢吞吞的说道:“确是怕你天寒地冻,不能自理。我求了先生好久,才肯放我过来你这边。”说着,眼神定定的看着千憧。这一看不打紧,千憧吓得连嚼肉都忘记了。
“照顾你的饮食”
江淮安说得直白 ,千憧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了。毕竟自己刺他刺习惯了。多年来尚不能好好和他说话,更不要说在一起相处了。
如今的局面,显然是先生同意了的。那这家伙自然在这里不会太快离开。
江淮安说得没错,确实是来照顾千憧的饮食起居的。这源于她月前给“家”里写的信,信上说自己顽疾又犯,北地阴寒。希望能够找一个合适的哑奴。
“家里”思前想后,觉得哑奴虽能省去一些麻烦,但不代表就不会再有麻烦。觉得还不如让江淮安过去,一来能约束千憧那放荡不羁的性子,二来,也不会出什么纰漏。所以,江淮安就在正准备自动请缨的时候,突然接到调令,准许前去北地无咎山房,协同千憧,以为监督。
天色渐暗,木炭噼噼啪啪的。两人沉默许久。千憧只管喝酒吃肉,江淮安只管闭目养神。
江淮安来的时候,看到了院子里的那棵樱花树。
但是看千憧的神色,却不像是记起了什么。依旧没心肺的吃喝玩乐,活得像个傻子。
千憧确实也没有记起些什么。也确实活得像个傻子。爱喝酒,爱吃肉,爱偷懒。
而江淮安记得。
江淮安也害怕她记得。
江淮安,不希望她记得。
所以,她的酒里,药里,总会时不时的添一味使她记忆受损的药物。不致命,不伤身,只是前尘往事犹如他人的记忆,与千憧无关了而已。
一向不喜酒的江淮安,就着千憧的手,喝下了千憧最后一杯花雕。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千憧面色绯红,心脉不稳。还好,江淮安及时的恢复原状,不然,今夜的千憧又要彻夜难眠了。
北风停了,而夜到三更时,又下起了鹅毛大雪。睡梦中的千憧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在床上滚了滚,复又睡去了。
另一侧卧房里,江淮安直到在听不见千憧的嘟囔和咳嗽,才敢熄灯睡去。
明天,必然大雪封山。
而明天开始,千憧的世界里又要多一个江淮安。
又要有一番热闹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