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冠花

最近我家忙着种花,妈妈从花市上买了三角梅、牡丹,妹妹又从网上购了绣球花、月季。那一日我到小院的花圃里看花,发现泥地里又多出一株垂头焉着的花。它应该是刚从枝头剪下来,插扦在泥地里的,都还没还过神来呢。它脚下的泥土湿湿的,显然为了栽培它,刚浇了水。

“这是什么花呢?”我叫道。

“是鸡冠花。”妈妈说,“我刚从你婶婶那里剪的呢。”

是鸡冠花?我左右端详,觉得不像。鸡冠花我以前见过的,水井旁那户人家就种着鸡冠花。那户人家应该是喜欢花的,在井旁的栾树底下,杂杂碎碎地种着好几种花,有紫色的喇叭花,有仙人掌,也有鸡冠花。那喇叭花不是牵牛花,是状如牵牛的小细花,长在疏疏的绿叶丛中,开时很夺目。仙人掌是养在一个小盆子里的,绿色的手掌样的东西,还长满刺,当时不觉得好看,只觉得有意思。再就是鸡冠花。称为鸡冠花,还真的很像鸡冠。红红的大鸡冠子,跟奶奶家养的公鸡头上的冠子一模一样的。

每次在旁边石条上洗衣服,我都会注意到那丛鸡冠花。它好像一直开在那里,永不凋谢似的。

鸡冠花的肉质很肥厚,形状跟铲子似的。可是这次看到的鸡冠花却是一束尾巴似的,除了颜色是艳红的外,样子根本不像啊。

我心里带点疑惑,但也没深究,就此搁下了。

现在我写花了,想写写鸡冠花,于是查了查鸡冠花。一查才了然,原来那束尾巴似的花,还真叫鸡冠花,它是鸡冠花的一个品种,叫凤尾鸡冠。

那天的凤尾鸡冠是垂着头的,如若长好点,它必会精神昂扬地笔直向上。看网上图片,我这才想起,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我曾去过南黄古道,在那条小路的一边种着大片大片火红的花儿,如火如荼,蔚为壮观,那植物的样子跟这个很像,可能也是鸡冠花呢。据说,现在外头种的很多都是凤尾鸡冠。

不过我还是喜欢普通的鸡冠花。凤尾鸡冠太热烈、太张扬了,而普通的鸡冠花看起来更庄重一点,尽管也是火热的,到底有几分矜持之态。而且它的样子也好看,更像鸡冠。

而人们描述的也多为这种鸡冠花。古今有多少诗人歌咏过它呀,都是从它的外形上去打趣的。记得有一首诗就这样写的:“秋光及物眼犹迷,著叶婆娑拎碧鸡。精采十分佯欲动,五更只欠一声啼。”说秋色迷离中,恍若见到一只公鸡,栩栩如生,就差会打鸣了。因此鸡冠花也有“花中之禽”之美誉。

鸡冠花是一年生草本植物,原产非洲、北美洲、印度等热带地区,唐代时随同佛教一起传入我国。不过鸡冠花对环境的适应性很好,现在花种已遍布世界各地,它也是我国主要花坛花卉之一。

鸡冠花除大红色外,也有黄色、紫色、白色、红黄杂色等颜色。据说明代大才子谢缙曾被皇帝考过,所出的题目就是鸡冠花。因为鸡冠花多是红色,于是谢缙不假思索地咏道:“鸡冠本是胭脂染”,不想皇帝却故意刁难他,从袖中取出一支白的鸡冠花。谢缙一看不对,好在他的应变能力极强,立即换了个方向:“今日为何成淡妆?只为五更贪报晓,至今戴却满头霜。”不仅圆转了话题,还赋予鸡冠花某种精神。

鸡冠花中有一个品种叫后庭花,却是不太吉祥的征兆。我们都学过杜牧的那首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后庭花是种在后庭的一种花,后被制成曲牌名,是南朝陈后主为其宠妃陈丽华所创。陈后主的《玉树后庭花》写得香艳奢靡,轻浮放浪:“琼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娇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当时亡国在即,陈后主还沉迷于酒色,后人说从这曲中就听出了亡国的靡靡之音,所以常用后庭花来指代亡国的不祥之兆。那后庭花是什么花呢?它实际上是一种矮脚鸡冠,宋代王灼在《碧鸡漫志》中写道:“吴蜀鸡冠花有一种小者,高不过五六寸,……世人曰后庭花。”立于陈后主后庭院中的矮脚鸡冠,无意间见证了一个朝代的衰亡。苏澈在咏鸡冠花中也说:“后庭花草盛,怜汝系兴亡。”让它去背负亡国之名,实是有点冤屈。

不过历史很快就翻篇了,后来人们都不记得后庭花到底是何种花了,只在一些学者的考究文章中被依稀提起。到宋代时,鸡冠花已用来祭祀。北宋汴梁的开封,在中元节前几日,满大街的儿童提着篮子卖鸡冠花,家家户户买了来祭拜祖先。因为祭祀之前必先净身洗手,故鸡冠花也称洗手花。

现如今,在北方尤其北京一地,仍然保留着这一风俗。他们不单中元节时用,中秋节时还要用它来拜月。拜月时,他们要供奉专门的月饼,同时供奉的还有鸡冠花和带枝的毛豆,鸡冠花为中秋时令鲜花,毛豆则是民间取代月桂的用品。这时的鸡冠花身份是非同一般的,至少它有一个洁净庄重的身体和灵魂。

有人不喜欢鸡冠花,说它粗粗大大的,全无花之娇美柔弱的品性。而我却很喜欢它,觉得它的浓丽和火辣也是一种个性。在秋日的阳光下,鸡冠花开得蓬蓬勃勃,旺盛而有活力,是一种热情,也是一种希望,又像是火热又真挚的爱情。“一枝秾艳对秋光”,鸡冠花的花冠惊艳了多少时光!

鸡冠花花期很长,一直从夏末开到秋末,是一种生命力很强的花,《花镜》有云:“鸡冠花似花非花,开最耐久,经霜如焉。”经霜后依然绽放如故,它的顽强和耐性深得人们喜爱。

鸡冠花可药用,据说花中含有丰富的胡萝卜素,维生素C、B1、E,对眼睛有很好的保护和治疗作用。也可食用,炒着吃,是一种美食。

鸡冠花又名鸡髻花、老来红。齐白石晚年颇爱之,为它画了多幅画。齐白石六十岁才成名,正可谓老来红呢,想必他是将它引为知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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