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十五期(一月)征文。

陈淮明像往常一样五点起床，拿着漱洗用品准备到公共盥洗室，才打开宿舍门，白亮亮的雪光就迫不及待透过窗户涌入他的眼眸。大地万物仿佛披上了洁白的棉衣，雪花还在静静飘舞，像一片片羽毛，轻盈而安详。

啊！太美了！他不由得惊呼。从小到大，他第一次离雪这么近——他只在书本和影视作品中见过雪。

他要马上到外面广阔天地好好感受冰天雪地的感觉，还要拍些雪景告诉母亲北京的雪景有多美。

从小，他立志要拥抱更宽广的世界，为自己和母亲造一道通往幸福之路的光。

01

儿时，父亲经营一家服装加工厂，母亲照料他的饮食起居。每逢周末、节假日，父亲总会从龙塘镇回乡下陪他和母亲。每次海边漫步，陈淮明总觉得椰树舒展的四季常绿的伞形叶，就像父母共同为他撑起的晴雨伞，而他就是伞下的椰果，无忧无虑地长大。

可六岁那年，他的世界变了。

那天下午，他肚子痛向老师请假回家，刚到家门口，屋里传出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让他怔在了原地。

“我们离婚吧！这是离婚协议书，房子、孩子归你，服装加工厂归我，之所以这样分配财产，当初建房和办厂花费都是二十万。”

“不离！我哪里做得不对不好？”母亲哽咽着说，“为了让你无后顾之忧，我退出工厂，全心全意照顾家庭。”

“你还是那个你，你很好，可自从遇见她，我的整个心魂就在她身上了，不离婚，你们两个我都对不起；为把伤害降到最低，我只有离开你，因为你比她坚强，你不知道她那小鸟依人的样子有多惹人爱怜。”

“呵呵，”母亲气笑了，“我们一起出资开厂，后来你主外，我主内。我在家相夫教子，你竟在外有了外遇！”过了一会儿，母亲又说，“如果你执意要离开我和明明，我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不要让明明知道我们离婚的事。”

“我没有办法陪你演戏！我不可能像离婚前一样经常回到这里。再说，孩子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他还这么小，正是需要安全感的时候，你……你竟然不管不顾他的感受，你……你太自私了！”母亲泣不成声。

陈淮明不禁哇哇大哭。屋门被打开了，母亲一脸的惊慌失措:“宝贝，你怎么啦？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放学啦？”

“我肚子痛……我怕……我要爸爸妈妈在一起，我要有爸爸有妈妈的家，呜呜呜……”

“你都听到了？”母亲在他面前蹲下身来。

“嗯。”

“宝贝，妈妈知道你很难过，”母亲将眼中的泪憋了回去，为他轻轻擦泪，“宝贝，你肚子痛，快进屋，”说着，母亲牵起他的小手，“妈妈给你吃健胃消食片看看。如果还痛，妈妈就带你去卫生所。”进到屋里，母亲让他在沙发上坐下。

他咀嚼着母亲给他的健胃消食片。母亲取下他背上的书包，让他去房间躺会儿。

“妈妈，我现在肚子不痛了。”他的肚子还隐隐作痛，只是他要守着父亲。

父亲从餐桌边站起身，指向桌上那张纸，看着母亲:“这个先放在这，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就给签了吧。”他走向靠墙放着的行李箱，抓起提手:“既然孩子都知道了，我就不必隐瞒他了。明明，爸爸走了，从此不再回来。”

“不！”眼泪在陈淮明的眼眶中打转，“爸爸，你不要离开！”

母亲一把抱起他走向房间。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他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他朝父亲伸出双臂，哭得撕心裂肺:“爸爸……你别走！爸爸……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你爸是铁了心不要这个家了，”母亲的声音像浸过水的琴声有些沙哑，“宝贝，不怕，没有他，我们一样过。”进到房间，母亲将他放在床沿，把他搂进怀中，他的哭声变成了抽抽嗒嗒的呜咽。

“砰”的关门声，震碎了他的心，他看见心的碎片泛着幽蓝的冷光，心底对父亲的恨意如同树根生长……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哽咽着说:“宝贝，以后就我们娘俩了，我们要好好活。明天，妈妈就去找份工做，以后每天早上，妈妈会做好你的中餐，你中午回家用微波炉热下就可以吃。晚上，妈妈会赶回家为你做饭。”母亲蹲下身来，笑着看向他，“好了，宝贝，我们现在都忙活去，我去做晚饭，你去写作业去，好吗？”

他用力点头，两颗晶莹的泪珠划过他稚嫩的脸颊。他拿来书包坐在书桌前，用手背擦去眼中的泪，暗暗对自己说:“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打败爸爸！现在我要努力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做份体面的工作，为妈妈争气争光！”

02

他爬上床，摁灭床头灯，眼前一片漆黑。满脑子的疑问飘向窗外黑黢黢的夜空:昨夜的月亮去哪儿了？妈妈这么好，爸爸怎么舍得离开她？外面的女人很漂亮吗？那女人像电视剧中那些狐狸精一样很会讨男人喜欢？

他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自己不如那个女人重要，不如那个女人可爱，一定是自己不值得拥有父爱。刹那间，他的眼泪像决堤的河水在黑夜中奔涌。

一早，饭菜的香味撩拨他的嗅觉，好香啊！妈妈又在做什么好吃的？他睁开眼，周围依然黑漆漆的。母亲这么早就起床了？几点啦？他睡眼惺忪下床来到厨房，母亲正从锅里盛出他最百吃不厌的马鲛鱼，怪不得香味扑鼻呢。

“好香呀！”他站在母亲身后，“妈妈，你几点起来的呀？”

“4点半。”

“这么早呀，妈妈，你不困吗？现在几点啦？”

“不困呢，”母亲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现在5点20分。哦，宝贝，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我闻到香味就醒啦。妈妈，你那么早起来，太辛苦了。”

“不辛苦。”母亲对他笑了笑，“早起才能做些事。我先准备好你中午吃的饭菜，待会儿煮你爱吃的海南粉。宝贝，你要不要再去睡会儿？待会儿妈妈喊你。”

“不了，我背会书，然后预习一下今天要上的课。”

“也好，也好。”

吃过早餐，母亲说:“宝贝，我一会去弄弄菜园，然后去村里的服装加工厂看看，我想我应该可以在那上班。”

“妈妈，你会用缝纫机做衣服？”

“对呀，妈妈以前在琼山那边的一家服装厂上班，而且我做衣服很快的，”母亲笑了笑，“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你爸爸，那时他在厂里做业务，业绩不错。我们相处三年后结婚，婚后你爸用我和他的积攒买了几台缝纫机在龙塘镇上开了个小服装厂，我在厂里帮他，你快出生时，我才回到村里。从此，你爸忙工厂我忙家里。这两年你爸厂里的生意红火了起来。”

“哼！他生意好了就变心，就不要我们了！”陈淮明噘着嘴说，“他是个坏爸爸，我恨他！”

“宝贝，恨只会让自己难受。昨晚，妈妈想了一夜，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拖垮自己的精神和身体，不如珍惜时间和精力去努力活好自己。妈妈今天会签他的离婚协议书。宝贝，你能接受吗？”

“妈妈，我理解你，”陈淮明泪眼汪汪，“但我觉得，你应该拖他个两三年再同意离，他们太伤我们的心了！”

“宝贝，我们永远留不住一个要走的人。”母亲眼中闪着泪花，但强忍着不让泪掉下来，“如果拖着，只会烦恼自己。”

“可是……妈妈，即使他不考虑你们之间的感情，可我是他的孩子呀，他爱外面的女人竟然胜过爱我！”泪水滑过他的小脸，“妈妈，是我不够好，是我不够可爱，是不是？”

“宝贝，你很好也很可爱！只是他不晓得珍惜你。宝贝，你要记住，你绝对值得被爱，妈妈会永远永远爱你！”母亲朝他笑了笑，“好啦，宝贝，你待会儿自己去学校，记得带上钥匙，我先去菜地里忙会儿。”

上课了，陈淮明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师，但思绪却是游离状态。父母离婚，同学们要是知道了怎么办？他们会不会觉得他是个没父亲疼爱的孩子而瞧不起他、欺负他？离婚后，父亲是不是又会有小孩？……

直到老师喊他回答问题，他才回过神来。他没有听见老师的提问，木然地站了起来。

“淮明同学，你的大脑开小差了。平时你可不是这样的啊，今天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没什么。”他低下头，“老师……我错了。”

“上课要认真听讲呀。”老师语重心长地说，“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有保持专注，你才能一直优秀……坐下吧。”

自责，令他面红耳赤。他立志要通过读书改变命运，可现在课堂上竟然浪费宝贵时间和精力想些与学习无关的事！这样下去，将来怎能考上好大学？又怎能打败父亲？蓦地，他想起母亲说的，没有什么比把时间和精力用在努力做好自己上更重要。

从此他更加发奋学习，成绩由前五跃到前三且经常考全班第一名，也许是他足够强大，也许是他待人和善，乐于帮助同学，没有人拿他父母离婚说事，而且还交了三五个铁哥们。

一晃五年过去了，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龙塘中学。

03

读初二那年的冬天，母亲咳嗽不止，他心疼母亲，抢着为母亲分担家务并让母亲去医院看看，母亲说不碍事，只到卫生所拿了点药回来，还照样去上班。

可是两个月过去了，母亲依然咳嗽，而且越咳越剧烈，尤其后半夜那咳声一声紧似一声，听起来仿佛肠子要被咳出来似的。母亲吃得更少了，人明显憔悴消瘦了，可她还是每天坚持去上班。

他一次次劝母亲去医院看看，母亲一次次说没事，他知道母亲这样强撑着，无非是舍不得花钱，无非是想为他多积攒些生活费、教育费。

又是一个周末，他执意要带母亲去琼山人民医院看看，母亲还是那句话:“这种小病不碍事的。”

“妈妈，你都病成这样，还说没事！呜呜呜……”他朝母亲哭喊道，“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呀？呜呜呜……妈妈，我要你健健康康地陪我长大，呜呜呜……”

看着身高一米七几的儿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母亲潸然泪下:是啊，万一自己的病拖到治不了的地步，谁陪他长大？他虽然懂事，可他也才13岁呀。

母亲在陈淮明的陪伴下来到医院。经诊断，母亲得了支气管炎和肺炎。医生说，感染这两种症状的人，基本上都是因为过度劳累导致机体免疫力下降所致。

医生给开了一大袋药并叮嘱母亲，回家后一定要按时按量吃药，多休息，多喝水，少劳作，避免病情加重出现肺气肿、呼吸衰竭等并发症，若是那样可就危险了。

此时，母亲的咳嗽声，如凛冽的寒风贯穿他的大脑皮层，令他后脑发麻发冷。

他谢过医生，一手提着药，一手牵着母亲匆匆离开医生办公室。站在医院门口，冬日的阳光，带着淡淡的椰子树花迷人的香气，亲吻他的面颊，他不禁泪流满面。

“妈妈，我不能没有你呀。你看你都病得这么严重了，”他哽咽着说，“为了省钱，你一直在家拖着耗着，假如我们还没来医院，只怕真会出人命啊！”

“明明，对不起，妈妈不知道会这样。”说着话，母亲又咳起来，“咳……咳……咳……”

“妈妈，回家之后，你就按医生说的好好吃药，好好休息，不要再继续劳累了，等病养好了再说。”顿了顿，他又说，“当年爸的服装厂不是你和他合资的吗？虽说房子和投资办厂花费是一样，但房子是固定资产，工厂是能创造利润的，这些年你那笔投资不知为他赚了多少钱，不说他要给你分红，至少他要归还你本金。妈妈，当年你出资了多少？”

“十万元整。”母亲的笑带着一丝苦意，“没用的，当年我签了那份离婚协议书，咳……咳……咳……再说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们不提这事了，走，咱们回家去。咳……咳……咳……”

陈淮明不再说话，他在沉默中思考。公交上，母亲剧烈的咳嗽声，让他更坚定自己必须去做一件事。

回村里，需要在龙塘镇下车再转车，车到龙塘镇时，陈淮明说:“妈妈，我决定去爸的工厂讨要我们应得的钱。”

“没用的，那笔钱，他肯定不会给的。咳……咳……咳……我们还是直接回家吧。”

“不！我们已经便宜他六七年了，是该和他算算账了。”

陈淮明带着母亲来到父亲的服装厂。工厂静悄悄的，哦，是周末，没人上班。两人来到父亲办公室门前，里面有男孩的哭闹声。陈淮明敲了敲门，没人应答，他推开门，只见一个肥头大面的男人坐在大班椅里，依稀可见七年前父亲的样子。而隔着大班桌，一个看上去十一二岁的胖嘟嘟的男孩站在父亲面前。

“好了，回家去！”父亲见门囗站着母子俩，对胖男孩说，“别一天到晚就知道要钱买这买那的，回家给我好好读书去！”

胖男孩听身后传来咳嗽声，知道不便再闹，遂转身悻悻离开。

“呵，稀客呀，你们怎么来啦？”父亲站起身，“我们……好像有六七年没有见面吧？”

“你不用和我们假惺惺地客套了。”陈淮明斜了一眼父亲，牵着母亲来到父亲面前，他清了清嗓子，“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谈谈你欠了我多少抚养费的事。”

母亲瞠目结舌，她本以为儿子找他爸是要回她当初投资办厂的十万元。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怎么突然想到这茬！”父亲怪声怪气地说，“再说了，离婚协议当年可是你妈亲笔签过字的。如今你来和我谈抚养费，不觉得有些异想天开吗？”

“当年我妈没有在乎抚养费的事，那是她想凭一己之力抚养我长大成人，但这并不能免除你有抚养未成年的我的责任。”他说得底气十足、字正腔圆，末了又补上一句，“我说得不错吧？”就在上个星期，他和最要好的同学张涵诉说母亲生病怕花钱拖着不去医院看病，让他很苦恼。张涵却告诉他自己父母离婚后，母亲依然不上班，因为父亲每月向母亲支付两千元的抚养费。

“呵，你小子长大了，知道向老子要钱了，”说着，父亲仰起头，“就算你懂得再多！老子不给，你还能从我口袋里抢了去不成！”

“我早就料到你是这样的态度，你为娶新欢抛弃妻子，可见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一旁的母亲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不禁泪如泉涌，“你也看到了，我妈都病成这样了，从我六岁起，她独自抚养我好辛苦，”他吸了吸鼻子又说，“为了我，她既当妈又当爹，长期劳累致使她体质下降，现在患上了严重的支气管炎和肺炎，医生说她需要静养，说如果再劳累就会有生命危险。你不给该给的抚养费，我妈怎能安心养病？你不给是吧，我想我会有办法让你给的！”说着，他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一眼父亲，拉起咳嗽不已的母亲，说，“妈，我们走！”

父亲的脸抽搐了下，但他只字未说。

04

一个月后，父亲收到了法院的判决书，要求其自即日起每月支付陈淮明五千元抚养费(按当年工厂每月平均净利润二万五千元的20%给付)，另外补上自离婚之日起七年零四个月的抚养费，按往年平均每月净利润一万八千元计算X20%，总共需补付抚养费三十一万六千八百元。

父亲置之不理。一周后，寒假到了，陈淮明独自去工厂找父亲。

“咚咚咚”

“请进！”

陈淮明推门进去，父亲腾地一下从大班椅里站了起来:“怎么又是你？！”

“不欢迎是吧？”陈淮明走进父亲办公室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只要你给抚养费，我保证再也不来找你！”

“我手上没钱！”

“哼！骗谁呢？你都住一百多万的房子，还每年带老婆孩子出去旅游，听说今天秋天你还带他们去了北京。”

“那些不关你事！”

“是不关我事，我只是用你的矛戳你的盾。你有钱但就是不愿承担我的抚养费！”

“资金在生意中周转，暂时没钱给你。”

“我不管你说的是真还是假，”陈淮明腾地站了起来，“那笔补付的抚养费三十一万多，今天你必须先给我十万，我给你打收据。你若坚持不给，哼！”说着，他撸起袖子。

父亲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儿子，慌忙打电话叫来保安。

“王队长，你给我把这个人轰出去！”

“不要你们轰，我自己走！”他恨恨地剜了一眼父亲，“你等着瞧！”然后，大踏步离开工厂。

三天后，父亲取钱，发现银行卡被冻结了。看来那小子决心要跟老子抗争到底了，老子再牛也牛不过法律，得了，给那小子抚养费。

父亲派司机去乡下要来了陈淮明母亲的银行卡号及手机号。当天，母亲的手机收到转入十万元及五千元的银行短信提示，紧接着又收到父亲的短信，父亲说这些钱是借来的，说以后每个月将支付抚养费五千元，说补付部分剩下的二十一万六千八百元等陈淮明考上大学时一次性付清。

陈淮明和母亲都没有意见。他们不怕他不支付，若他再敢耍赖，他们将再次向法院起诉，冻结他的财产。

二月中旬，春节将近，陈淮明再次收到抚养费。他向母亲要钱买自行车，说不想寄宿，想一日三餐吃母亲做的可口饭菜。母亲依了他，从此不再提上班的事。

岁月静好，转眼间陈淮明迎来中考，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琼山中学。学校离家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只在寒暑假回到母亲身边。

十载寒窗勇逐梦，一朝绽放酬壮志。2019年陈淮民以879分的高分考上北京大学。

消息不胫而走，毕竟他是他们村第一个考上北大的孩子。父亲听说这一喜讯，立即按当年承诺的给母亲转了所欠抚养费二十一万六千八百元。

母亲收到银行短信提示，想点开银行APP看下交易明细。这时，手机响了，母亲按下接听键。

“明明妈妈，你决定哪天给儿子办升学宴？”

“十二号。”

“我要过去好好庆祝一下。”

“妈，是谁呀？”陈淮明从书房探出脑袋。

“明明爸爸，你等一下。”母亲将手机从耳边移开，点了下通话“静音”，“哦，是你爸。”

“他是我什么爸？！”陈淮明来到母亲面前，“他想来参加升学宴是吧？你跟他说，让他别做白日梦了！”

“瞧你这孩子，咋这样说话呢？他是深深伤害过我们，但这四五年来他该给的抚养费一次都没有拖欠我们的，你说是不是？”

“哼！那还不是怕我们申请人民法院再冻结他的资产！你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人？”陈淮明越说声音越大，“他如果非要来的话，我是绝不会给他好脸色的！”

“好了，好了，看把你气得……”母亲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明明爸爸，你还在吗？”

“在的、在的。”

陈淮明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原来刚才母亲把电话按了免提。

“明明不欢迎你过来，那你就不要来了，省得大家面子上都下不来。”

“你告诉他，如果他同意我参加他的升学宴，我不仅送他三万元贺礼，将来他大学毕业，我再送他二十万做为创业启动资金。”

“你少给我充好人！”陈淮明怒吼道，“谁不知道你那小儿子早恋逃学抽烟喝酒打架样样通！哦，你现在见风使舵，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是吧？我告诉你，没门！我可不稀罕你除了抚养费之外的任何钱财。”说着，他摁断了母亲手中的电话。

父亲终究未来参加他的升学宴。

05

母亲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从未到过海南以外的任何地方，陈淮明想趁自己去北京上学，带母亲去趟北京。母亲很开心，说自己一直想去天安门，看升国旗，看毛主席。

陈淮明说要提前订两张飞机票，母亲却说情愿坐汽车、火车过去，说那样可一路欣赏沿途的风景。

路上两天一夜，母子俩于九月十七日早上来到北京。他们来到北大，在新生报到处报到后，陈淮明带着母亲在校园转悠。母亲一边赞叹北大果然名不虚传，一边感谢儿子让她有机会来到北京这座千年古都，近距离感受知名学府浓郁的文化气息。

陈淮明为母亲的欢喜深感自豪。父亲曾带现任妻子和小儿子到北京旅游，他却是靠读书与考学圆了母亲的北京梦。

因为要上学，他决定为母亲找个当地导游。

第二天，母亲开始在导游的带领下，在北京城好好逛了四天。她先后游玩了天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天安门城楼、毛主席纪念堂、故宫、什刹海后海、八达岭长城、水立方、鸟巢、玲珑塔、颐和园、天坛、古北水镇、香山公园、恭王府……等知名景点，当然看了庄严的升国旗仪式，瞻仰了毛主席遗容。她带着满心的欢愉飞回海南，她深信一向自律、独立的儿子未来可期。

陈淮明把大学看成是人生新的起点，他在学习上付出不亚于高考前的努力，并积极参加校、院以及班里组织的各项活动和比赛。

深秋十月，北大校园及大街小巷，目之所及到处是银杏树叶亮丽的金黄，美得沁人心脾。

又是一个周末，陈淮明又要去做家教了。他走在金灿灿的银杏大道上，仿佛置身于金色的梦幻世界，他舒心地笑了，目前他的学分遥遥领先，很有希望在学年结束后的评比中拿到一等奖学金，另外他家教辅导的那个高三学生的家长一再感谢他帮孩子提升了物理成绩。

转眼已是冬季，陈淮明依然坚持早起，那天清晨，他遇见了2019年北京的第一场雪。从未亲身经历下雪天的他，飞奔到宿舍楼下，捧起一捧雪，喜极而泣。

他踏雪而行，天地间被白雪装点得如诗如画，仿佛置身于一幅水墨长卷之中。

他来到平时去做家教、走过不知多少遍的路上，银杏树已然玉树银枝，积雪在路灯的照射下散发着纯净的气息与圣洁的光芒。

他一念顿生:雪的胸怀如此宽广而深邃，它容纳着一切，包容着一切。它把这个世界装点得如此美丽而和谐。父亲曾经再混球，起码在母亲重病那年在他维权之后，从未拖欠过抚养费，母亲才得以安心养病、不再过度辛劳，使他能够安心读书考学……

他掏出手机拍下眼前雪景，随即微信发给母亲。紧接着他写道:“妈妈，我太爱北京了！您看，京城的初雪多好美！”他微笑着又写下一句，“妈妈，就在刚刚，我放下了对爸爸所有的怨恨。”

三秒后，清脆的消息提示声响起——是母亲的微信:“这场初雪真是太美了！它放大了你的格局，让你宽恕了一直不肯宽恕的人，其实放下怨恨，就是放过自己，妈妈真为你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