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毕业之前,我们发了毕业照,我很高兴,跑到那个写着六(2)班的牌子底下,等着你走出教室。
王艳红老师又开始压堂了,我坐在花坛边上想着,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兴奋,我想和你交换毕业照,甚至有一种交换信物的仪式感。
晚些时间,我终于等到了你,我说想看看你的毕业照,那会的孩子都是单纯的,除了我,对你不怀好意。我想着,反正自己有些话说不出,那就不说,直接抢吧,然后告诉你,喏,这是我的,我和你交换。
可我等到的,只是你躲躲藏藏然后扣掉自己头像的毕业照,我有些失望,也有些自顾自的生气,我想着,你大概是不想给我看吧。我赌气地跑回了教室,然后从你们班上同学那里换了一张,然后四四方方扣个洞把你的照片夹在寒假作业的最中间压平。
直到后来的日子里,它随着我换了很多本书,多可笑的,那会流行一种带拉链的内裤,父母买来说是每个月给你五十块钱要藏进去不要丢了,但我却认为是终于找了个绝佳的位置隐藏自己晦涩的初恋,于是放进去的不是钱,而是一个小小的照片,直到某个暑假里,被洗衣机洗的一塌糊涂。
成年之后,我明白,这或许不能称之为爱,而仅仅是一个男孩对于未知的探索,纯真又无暇。
直到现在三十岁,进入不惑之年,我却发现自己的疑惑却越来越多,我发现自己停留在那个时间从未成长过,或许那时候不是爱,所以才会如此的轻易错过,但又或许,那才是爱,以至于它让我为之等待和期许了整个青春。
四五年级里,我竟已经有了和现在一样的情愫和认知,我常常惊讶于自己对于感情和直觉的天赋异禀,但也时常感叹或许遇见你就已经穷尽了我这一生的运气。
我时常会在那条幽深的小巷里走来走去,只是为了一次又一次的偶遇,我是一个从来不睡午觉的人,因为我害怕错过。每一次的好巧,我都会默默想着,我等你好久哦。
四个小伙伴的时间里,我总会局促又着急,等着一个一个说再见,等着和你两个人走最后的十米距离,吻一吻你的头发,碰一碰你的小手,然后怦怦乱跳着红着脸等着你明天的一句好巧。
初中的暑假里,我总喜欢坐在自家房顶或者高墙上,眺望着你家的院子,和院子里的猫猫狗狗,看着你的妈妈在院子里洗洗涮涮,却总也等不到你出来。
着急了,我会跑到你家用石头丢你们门口的秸秆堆,然后等着狗开始狂吠,跑回家大概你们也该出来了。
初中的运动会我800米跑了小组第三,我当时想一个小个子在一堆大长腿里跑,大概就是为了见你练成的神功吧。
后来的日子,我们咫尺之遥却从不相见,越是明白自己的心意,就越是偏执的逃避。
我总是在想,或许那堵墙的存在就是为了等待我,等着我暗恋出丑,又等着我在最狂妄的年纪里看着你离我而去。
高中最初的日子里,我开始变得敏感而执拗,开始成绩的起起伏伏,开始了毕业的担忧,考试的担忧。我总是多疑地认为不能用作业作为靠近你的借口,因为我们文理不同,这样显得自己焦灼而明显,也不能用考试成绩作为谈资,因为你的压力总是那么大,我不想用无聊的借口勾起你整天的心事。
高二的颁奖典礼上,有个女生也叫陈,当时我痴痴地乱了一天,或许你的名字很普通,但是我依然会听得心潮澎湃。那一天,我终于明白我想要什么。这是爱,不是简单的刺激或是新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对于自己感情的认定,也是一个乖孩子在所有人眼皮底下隐藏的最叛逆的秘密。
那时候,我哥经常和我开玩笑,你和陈家那个小丫头是不是谈恋爱了,我气鼓鼓的,粗着脖子喊,你是不是又想和我打架了,从小我大概不会打架,只是有些想埋在心里却被人轻易识破的心思摆在桌面上时,就难免想用一场灰头土脸的尴尬,来掩饰另一个被人看穿的窘境。
我自认小学和初中的我是骄傲而不拘的,心气也高,直到高中时代,在这个人才济济的学校里,排名一下挤到百十来名,我才变得沉默寡言了。而那时,每个咬着电筒看书的夜晚,放下电筒,大概就是十分钟虔诚的想念了,就像祈祷一样,开始回想过去的一点一滴,甚至会自己查漏补缺,在某些遗漏的记忆里补充自认为美好的拥抱或接吻。
直到那个安静的夏夜里,我邀约与你夜色同行,两个人,天南地北各有心事地聊着,我想着表白,你讲着你的老师和同学。
我手掌在背后搓得通红,但是依然不敢伸过去拉住你的手,直到要分别的路口,我慌不择路的想要抱住你。你向四周观望似总含着恐惧,见有人走近就立刻怯怯地收住话头。我有时因为他们而想起冉阿让与柯赛特,但这想法并不巩固,他们一望即知是老夫老妻。而我与你,却绝非是一对情侣。
我知道你可能吓坏了,我也知道,你可能对此一无所知,而对我而言,这只是一个漫长而煎熬的过程所促成的必然,然而这样思维的跳跃,注定把我的小公主吓得抗拒然后转身而去。
那一刻,我像极了乞丐,一无所有,失魂落魄。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之后的日子里,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那时候,我读了钱钟书的《围城》: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譬如一串葡萄到手,一种人挑最好的先吃,另一种人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吃。照例第一种人应该乐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第二种人应该悲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坏的。不过事实上适得其反,缘故是第二种人还有希望,第一种人只有回忆。
那时候我在想,我就是第一种人吧,就像是对待爱情,在最不合时宜的时间里,毛毛躁躁连滚带爬地表白和求爱,让自己显得急躁而窘迫,以致成了心病。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吃饭从来都是先吃不爱吃的菜,因为我也想改变一下得到认可和接受,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后来,我报考院校选了一个有多远走多远的地方,只是为了叛逆和报复自己。也是为了看一看这个只从你那里听过却没见过的四川。
大学时代里,我们彻底断了联系,因为我偏执地认为你不爱我,而我,也不想再爱你。我把你的QQ加了又删,把你的空间看了又看,从中寻找一丝爱我的证据,或是你依然单身的证信息。
那天,我看到了你发的一束鲜花,我气急败坏地以为你恋爱了,而实际好像是学校的学生给你送的教师节礼物。
我删除了你的所有信息,放空了自己几个月,我经常躺在学校地震隔离的操场上看着满天星光,偶尔边上有些文曲社的同学过来演奏《献给爱丽丝》,我想着,到底是什么样幸运的男孩子,挽着你的手,漫步在和我此刻一样灯光弥漫的操场上。但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他,因为我怕他比我好,更怕他比我坏。
我开始有点担心,担心你会落入厨房,担心你会把我所有想象的美好寄托给另一个人,这样的想法让我迷乱而癫狂。
只是当时我的处境并不好,哥哥因为生意失败赔了八十多万,而我过年连回家的路费也没有,在食堂兼职挣取一日三餐和七块钱的零花钱。我才明白,或许,我才是你最坏的归宿。
八月里,我用攒了两个学期的每天七块钱开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创意工作室,手工,摄影,出图,塑封再到染色,成衣。我给这个工作室起了个很中二的名字,梦与娣娅。娣娅是曾经的一个短发动漫女主,像极了你年轻的模样。背景是三笠和艾伦,一对生死羁绊。
后来我开始创业,开始人生新的征程,也慢慢地,似乎已经不再想念,直到二月,看到空间里结婚的照片,我才终于明白,我终是错过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场繁花似锦。时间和距离从来不会让我忘了你,只会让我习惯没有你。有些人终究是,可望、可念,不可及。
就好比张尘舞的《流年错》,青梅竹马,故事不长,也不难讲,相识一场,爱而不往。
每次回家,偶遇的街上,你携着父母,我牵着爱人,所有不合时宜的相遇,都遗憾得让人心疼。我终是,不敢抬头看你的眼,却又在你转身后默默回头。
上帝终是开了个玩笑与我,让我在这窘境中窥探自己内心的一切黑暗和纠缠。所以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一别两宽,各自安好,所有的机缘都是听凭偶然,没有道理好讲,也休论公道,所以,世上的很多事是不堪说的。
村上春树说:如果一直想见谁,肯定迟早会见到。
但是他还说:所见之日乃是终止之时。
我想,上帝又一次戏耍了我。但既然无法改变什么,我们就要努力奔赴不同的人生,各自安好,明媚如花。
六年创业,一朝倾覆。于是我开始窥探人性。最开始的日子里,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出路,似乎忽然之间什么都找不到了。我就在那里安静地等着,等着自己崩溃,或者等着自己好转。
逃避也成了习惯,坐在电脑前,一天十几个小时,从别人的趣闻轶事,到自己的内心独白,文字成了抒发矫情最合适的工具。
我很后悔,没有选择自己一个人孤独终老,以至于最终还是害了两家人,甚至连累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那就这样吧,我此生注定罪孽深重。
思绪的无常让我不堪重负。激素的影响让我一个月增重三十多斤。看着镜子里胡子拉碴的样子,我终于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今天,经历了几个月的挣扎,我真的有些撑不住了,我和自己约定,给自己一年的时间,要么走出来,要么离开所有。我想,或许和我这样的人沾上关系,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事。
我时常想,如果能回到那一天,我一定不会那么紧张和羞涩,紧紧抓住你的手再也不放开,哪怕只是多了一刻的温存,我想,这辈子也就多了一半的温柔。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就此错过了吧。很庆幸,我,终没有误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