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一过 实际上城市里还没啥春天的迹象
但是风真就不一样了
风好像在一夜之间突然就变得温润潮湿起来了
这样的风一吹过来
我就可想哭了
我知道我是自己被自己给感动了"
电影《立春》开头,王彩玲的一段念白。我承认,开头我就有共鸣了。在春天里,我也像王彩玲那样,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可到最后什么也没发生。春天的温暖、轻柔,风仿佛能吹在我的心上,所有被寒冬冻结的情感都复活起来。站在山上,看着下面的村庄和麦田,柔暖的风吹过我的脸,分不清是从脑袋还是从心脏里生发出来的情感,会让我眼眶潮湿。
“我知道我是自己被自己给感动了”。王彩玲这样说。
电影名字叫立春,可电影中讲的是春天会过去吧。春天里的希望、诗意、追求、坚持,都像一个缥缈的梦,随着春天的离去而消失。
追逐梦想的如,王彩玲没有调到北京,没有唱到巴黎歌剧院,拒绝了“烂杏”周瑜,也没有得到“鲜桃”黄四宝,也没有在婚介所找到搞科研的对象,最后领养了个小女孩,终于过上了“正常”的生活。黄四宝没有考上中央美院,去了深圳也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最后开着一辆窗户全部被砸烂的面包车,吊儿郎当地过着被人追打的生活。
活在世俗中的如周瑜,追不到王彩玲,也结了婚有了孩子;劝王彩玲找个人结婚的邻居小妇人,在丈夫卷款而逃后在深夜搬走了。
这不过就是一个讲梦想归于平淡的故事。理想向现实妥协的例子太多了,在生活中听到,或者在现实中目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搬到荧幕上,却那么刺痛。
王彩玲,一名地方音乐女教师,一心想去北京,想站在首都歌剧院的舞台上高歌。她的形象呢,人到中年,黑斑和痘痘点缀在暗黄的脸上,牙齿突出,身材微胖,却有一副好嗓音,有那种搞艺术的人惯有的清高,也有善良的心。可正如她一直唱的那首歌的歌词“为何...上帝啊...为何对我这样残酷无情”。
跳芭蕾舞的胡金泉,在那个小地方,众人的眼光就像万箭穿心。一个男的怎么能跳芭蕾舞,怎么能穿那样害羞的衣服。他满脸微笑地上场,却狼狈地躲进了车里。
王彩玲对胡金泉说:“你是跟世俗水火不容,我是不甘于平庸”。
他们的梦想在现实生活中像一根刺,扎得周围人都不适,最后也逼着有梦想的人,掰断那晃眼的尖儿。旁人看不到那刺,就开始变得宽容起来;自己看不到的那刺根,只是留在体内偶尔会隐隐作痛。
梦想分年龄和长相吗?如果王彩玲再年轻十岁,长得好看一些,是否就会实现梦想?梦想分性别吗?如果胡金泉是个女的,跳芭蕾舞是否就会顺眼很多?梦想分地位和身份吗?如果帅气而年轻的黄四宝有点钱或者家里有些关系,他是否就能实现他的梦想?
如果不符合这些条件,梦想就成了一根刺吗?
跳芭蕾舞的胡金华,在着装土气的小地方,依旧穿着双排扣的呢子大衣。即使知道众人对他指指点点,有太多不好的传言,在那些人群中经过时,也依旧保持着高雅的姿态。他只有在王彩玲面前才会袒露自己的脆弱,因为他们是一类人,不被世俗理解和接受的人。
他在大雪纷飞的晚上,推着自行车边走边哭,脊梁却依旧挺直。他的心里下了一个决定,第二天仿佛完成一个仪式般,他强奸一个学舞蹈的女子未遂,之后打开音乐,跳起了芭蕾舞,悲壮地快乐。
王彩玲去狱中看他,他还是笑着。他说:“我在这里挺好的。我这根鱼刺终于从那些人嗓子里拔出来了。我踏实了,大家也踏实了。实际上我挺高兴的。”他立起脚尖,转着圈跳舞说自己很好的时候,一直忍泪的王彩玲终于忍不住走了出去。
我也忍不住,心酸。
多年后,从婚介所出来的王彩玲啃着烤鸡翅,从黄四宝开着的玻璃全被打碎的面包车前经过。那个脸皮薄得不愿求人的文艺青年不在了,那个清高的王老师也慢慢向世俗妥协了。唏嘘还是讽刺,我没有资格也不愿意去表达。
那个世俗是什么呢?
太宰治这样说:
世人可不会饶恕你。
什么世人啊。是你不会饶恕我吧?
做这种事情,世人一定会要你好看。
什么世人啊。是你会要我好看吧?
世人迟早会葬送你。
不是世人。是你要葬送我吧?
让王彩玲妥协的世俗是什么呢?是实现不了的梦想,是被梦想骗去的年龄,是被梦想骗去的钱,梦想在她,就像一个骗子。世俗也温暖了她,是她在大年初一被鞭炮声惊醒,站在门前,眼含热泪地看着头发花白放完鞭炮的母亲,扭过头来对她说的“新年好!”是和领养的小女孩一起念的童谣,是瘫痪不能动的父亲,眼睛里流出的两行眼泪。
生活还会继续,春天还会再来,面目全非的只是曾经,曾经的梦想和疼痛,曾经的不甘平庸,曾经那个自己。
立春真是残忍,撩动了多情而柔软,烂漫而赤诚的心,而不管结果。那个被王彩玲追不到的色彩绚丽的梦,依旧飘飘然飘向远方,飘向另一个人,它永远都不乏追求者。
本来写到这里就结束了,写来写去难道就没有一个答案吗,只是感叹。刚好看到一句话“人要有出世的精神才可以做入世的事业。“这也许就是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