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只看英语的轻喜剧,一来可以学外语,二来,电影之于我,完全只应该是放松休憩的场所,鬼才要劳心劳力地去感动去思考。然而,小冷写完一篇关于一部叫《立春》的电影的博客后,却神秘兮兮地不让我看,说是怕限制我看电影的思路,并强力推荐之。无奈,只得承认,自己竟被一部大陆文艺片给挟持了。
言归正传。《立春》是一个积极的题目,似乎所有有关春天的词语都能让我们分辨出绿色的希望。除了一个词:春寒料峭。这部片子说的是一个小县城音乐教师王彩玲,其貌不扬却余音绕梁。可是她的才华却得不到周围人的欣赏,她的内心,一直向往着在北京,在巴黎等大城市的剧院里一展所长。当理想的额眉屡屡触碰现实的壁角,究竟能有谁人,还能维持头颅的昂扬和内心的清亮?究竟能有谁人,在悲凉和刺骨的寒冷中还能敏锐地充满欣喜地嗅出春天的味道?
破冬风
然而,操着包头话的王彩玲,在影片开始的头一句话便把我感动了:“立春一过,实际上城市里还没啥春天的迹象,但是风,真的就不一样了。风好像在一夜间就变得温暖潮湿起来了。这样的风一吹过来,我就可想哭了。我知道我是自己被自己感动了。”像她这样的人,有麻子,有黑斑,还有龅牙,走路还带着外八字,却能够用心灵的触角感应早春的讯号,在心底,为自己营织一个美满的春天。
长满了麻子的王彩玲,灵魂在歌剧里得到了无限的充实,心中梦到了春天,便真真以为自己的春天来了。以为她与当地的文艺青年黄四宝的惺惺相惜,或者是得不到理解的同病相怜,便是长在香草山上的,“良人喜欢我”的爱情。她甚至能够和他一起私奔去北京,能以处女之身为他当人体模特,能在轰轰烈烈的表白却换来唯唯诺诺的闪躲后,还把烂醉如泥的他扶入房中,一厢情愿地导演自己的春天……
春风几度缱绻。
翌日清晨,王彩玲围上了亮黄色的丝巾,眉梢分明跳跃着喜乐的春情。正在教学生她的最爱《慕春》的时候,操场里却传来黄四宝气急败坏的叫骂,他凶狠狠地揪住她的领子,与昨夜的缠绵温柔判若两人。他竟哭叫:“你强奸了我”,把她狠狠地摔在地上,黄土飞扬。匍匐在地上,身体的疼痛,围观的目光,怎敌得过内心的彷徨和损伤:明明前一秒,还在嘴角的上扬里羞笑昨夜的荒唐,解冻的心湖也飘起了柳絮的鹅黄,为何这一刻,漫天的尘土就飘扬出了决绝的形状?
于是,王彩玲选择穿上自制的华美的演出服,在高塔上与这混沌怪诞的现实做一次告别演出,全然不管惊起的夜鸟哀呼。
世事弄人,即使是那么高的地方,也仅仅是摔断了手脚。仍然挡不住另一个小市民周瑜的苦苦追求。然而“宁尝仙桃一口,不要烂杏一筐”的王彩玲,依旧不愿妥协,不愿放弃内心的坚守,断然拒绝了周瑜。因为她明白,像她这样“没有长相,没有背景”的女人,一旦放弃了对心灵的追求,很快,就会成为俗世的尘埃,绽放不得半点光彩。这一刻,可以说得上丑陋的王彩玲,生动了整个冬天。
布鞋的芭蕾舞
胡金泉的出场和退场,都与雪有关。
一次文艺演出,作为当地的舞蹈教师胡金泉,表演的是芭蕾舞。雪白的紧身裤,轻盈的跳转,传神的眼眉,却换来台下的嗤笑连连,甚至开始退场。惊慌、失望的胡老师败下阵来,只剩得《天鹅湖》的音乐与雪花一起孤独地流连。
以舞蹈为职业的胡老师还教当地各厂的女工表演节目。身段,手势,眼神,无不传神到位,可是就连印染厂的工会主席,也都讥讽他“比泰国的表演得还要好”。终于承受不住指着脊梁骨的哂笑的胡金泉,求王彩玲和他“假结婚”,以给自己,也给她一个规避的空间,给这个世俗一个交代。王彩玲还是狠狠地拒绝了:“既然你是这个命,你就得担待”。
顶着大雪往回走,泪流满面的胡老师,还是担待不起。他把一个女学生拉进了男厕所,用这样一种方式来与现实妥协。王彩玲来狱里看他的时候,反而是他在劝她:“我在这挺好,真的。这布鞋就跟舞鞋一样,我还能踮脚尖呢,不信,我转给你看。”
肥大的囚服,踉跄的镣铐,布鞋的舞蹈,他却怡然自得,转了一圈又一圈。仿佛这么多年来,这才是他跳的最美的舞蹈,拥有着最亲切的观众。
而他唯一的观众,王彩玲的眼中,有痛惜,有遗憾,有一个人走的孤单,有继续向前的倔强。
小荷何露尖尖角
所有人都在苦恼,困扰,想要摆脱桎梏,想要远离窠臼,向往北京,就连KTV的服务员也渴望一切可以出人头地的机会。
高贝贝也不例外。
她打听到王彩玲“在北京有些关系”,便大打悲情牌:削去头发扮演成最多还能活两年的癌症患者,声称自己最后的心愿便是站在北京的舞台上表演一次。王彩玲仿佛在这个条件极佳又向往音乐的女孩身上看到了自己梦想的延续,便拿出自己准备买北京户口的钱来帮助她一路走到决赛,获得了全国业余歌手大奖赛的第二名。
在与王彩玲一起看电视转播自己获奖感言的时候,高贝贝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煎熬,向王彩玲吐露了事情。分明还沉浸在自己的梦想以某种方式得到了实现的喜悦中的王彩玲,明显无法承受这样大的落差,只能夺门而逃,远离现场。
可是你能指责高贝贝么,这样一个小地方的女孩儿,无疑是心若天高,命比纸贱的。她动用了些并不光彩的心机和手段为自己打拼成功,也算得上是情有可缘。
只是,苦了我们高傲而单纯的王老师。
无疑,王彩玲,胡金泉和高贝贝,代表了当梦想与现实无法契合的时候,采取不同态度的三种人。有爱惜自己羽毛,坚决不肯妥协自己灵魂的王彩玲,有消极放弃,向现实缴械投降的胡金泉,也有为实现梦想而不择手段,左右逢源的高贝贝。
故事到这里似乎就可以戛然而止了。我们每个人都向王彩玲肃然起敬,却无一例外的,或多或少的成为了胡金泉或者高贝贝。尽管顾长卫导演告诉我们,王彩玲也会走入婚介所,也会为安父母的心而领养一个孩子:除非你不食五谷杂粮,否则你始终会沾染些许俗世红尘。
可是,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样,就算周围都是荆棘和坎坷,充满种种负面的不幸,只要你把希望还留在心底,就不怕了料峭的春寒。毕竟,春天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