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都的冬,初雪盈城。
极月如花,北风呼啸。
凉都的冬,等不及秋色尽褪,容不得秋幕谢下,西风还没酣畅淋漓地高歌一曲,急不可耐的北风,吹着号角来了,他拥着雪花,携着工笔小楷,柔柔的笔尖,纤纤巧巧。给山顶戴上棉帽,给枝头挂点雪沫儿,不薄不厚,不深不浅,不偏不爱。偶尔留着枝桠凸出来,给觅食的鸟儿歇歇脚。
松树和柏树仍然穿着去年的旧衣,兀立着,与萧瑟的草木杂居,绿色的外衣格外显眼,冬用一枚枚六棱霜做成的请柬,在林间传递,松柏收下请柬,换上了一身绿白相间的迷彩服,草木在雪被下沉沉地睡去,北风一路狂草,点染开的是水墨山水,纷飞出的是雪野妖娆。
六棱霜的世界,最有趣的还是那些山,且不说此时梅花山上刺骨的寒风,鹅毛漫天飞舞的迷蒙,也不必猜测此时的韭菜坪,早已是冰雪肆虐的世界,就单单我眼前这座笔架山,就足够品味良久。
笔架者,亦可称为笔格,笔搁。古人书画时,构思或暂息,籍以置笔。杜甫诗:“笔架粘牎雨,书签映隙曛”。透过窗户的玻璃,透过雪花飘落的间隙,目之所及,皆是绝景。三峰相连,神似笔架,山顶“一览阁”可拂风而憩,可观云蒸霞蔚,十里钢城,峰险阁巍。春有鸟儿争鸣,夏有鸣虫弹奏,秋有月季满圃,冬有雪花亲吻,故而:远峯如笔架。
雪中的笔架山,别有一番意境。
飘飘悠悠的雪花,触着山顶的楼阁,攀着山腰坚硬的岩石,挽着梧桐树的手臂,正枕着山坳的“清风亭”唱歌哩。林间的小道上,响着雪花走过的簌簌声,原以为毫无重量的雪花,竟也如此欢喜林间小道,将悠闲的步履走成了绝唱。妙曼的步履如同一条流淌的小河,在林间载歌载舞,她流过草丛,草丛白了三千烦恼丝,她走过洼地,洼地穿上了白色的棉衣,庄稼地裸露的肌肤上,探出几支枯草,在北风中摇曳着。此刻,天上地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这世间除了白色,只能是白色,而我的眼睛也被染成了白色。
夏日里隐于青葱茂林间的“蓬莱阁”,清寒而安宁,微凉而梦幻,雪花擦去了茂林的绿色,轻抚阁檐。无风,也无雨,无声,也无眠。
笔架山景致中最绚烂的一抹,山角的公园功不可没,圆型的花圃如一方砚台,四季之色在这里研墨,春玫瑰红黄出镜,夏葱木鸟鸣绿浓,秋金桂香醉游人,冬玉兰阳春绽放。游乐园旁的两株红梅,暗香盈透,在雪地里站成了绝色。
诗云: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飞扬的雪抚着公园里的青竹,细细的叶,疏疏的节。珏珏如玉,片片玲珑,节节疏骨,似翠玉,如绿岫,白雪装扮,自然天成。悦动的旋律,应和着雪地里戏耍的孩童,呼喊声击碎了凝结的空气,清脆的声音涤荡着公园的每个角落,欢喜涌上喉咙,让人忍不住敞开怀抱,去拥抱一朵雪花的清凉。
沧桑,枯冷不是冬,柔曼,深情才是冬。
白色,让人平静;白色,让人安宁。
白色圣洁,雪花烂漫。冰冷,是雪花的生存方式,她拒绝世间所有颜色,唯独选择白色,她拒绝所有温度,冷冷地活着,越冷越安全。这是一种生命模式,这种存粹的生命模式如同人的生老病死,终结之时,便是消散之期,一切过往皆如云烟。而我们却把自己活得太复杂,生命简单,生命却也单薄。
雪,一身洁白,一生洁净,飞入这凡尘俗世,今日初雪,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只为与笔架山一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