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喜欢网上选的张爱玲的经典片段,比如她写好友炎樱,“眼睛是那种夜的黑。”写姑姑说的话,“人憔悴的像一首宋词了。”
还有穿一件月白衣服,靠在村边树下的姑娘,与一个青年男子交谈,“你也在这里?”于万千人中,多看他一眼,说过一句话,已足以牵挂一生。写弟弟,抱着一双白球鞋从家里逃出来,想如她一样投奔母亲,“一双大眼睛吧嗒吧嗒地望着母亲,潮湿地沉重地眨动着。”
看的透,写的冷,可能跟身处的环境和人有关。毕竟她出身名门,是李鸿章女儿的孙女,母亲和姑姑都出国留过洋,见过世面,又是大家闺秀,住的是大楼公寓,平时交往的都是洋派人物。那种西洋生活做派,是胡兰成这种生活于传统农村的文人很少见的。
进入张爱铺排豪华的房间,他想起三国孙权的小妹孙尚香,“爱玲的房间亦有兵气。”
言外之意,自己是刘皇叔穿越,撩个妹也能这么舍身取义,高大上一气,可见其汉奸文人的无耻。不知刘玄德九泉之下,听他这么毫不要脸的直贴上来,用自己做挡箭牌有什么感想。想必很高兴,后继有人么!想那刘备一生厚黑的也可以,言必称苍生黎民,大难来时,只顾自己逃命,妻子如衣服,穿脱随意。
那时张爱的经济条件好,下午茶,喜欢备许多中西点心,西洋贵妇那么正经打扮着,以为交际盛事。于是胡又叹一声,“她保养自己像是一只红嘴绿鹦哥。”这么一句,不仅包含着调侃,怜惜,也有一种稍稍的不屑,明明是不拿人当人看,或许在他的眼里,张不过是个家养宠物,小猫小狗一样,是大爷们闲暇时逗弄的玩艺儿!
张爱的爱吃传自她奶奶,这句话有仆人们做证,“相府老太太看《儒林外史》,只看个吃!”她文里写的食物,那些面包奶酪烤炉饼之类就算了,有一种用嘴把蛋黄吸出来,包住蛋清,等煮出剥开来看,是外黄内白。这种做法,见有日本人做过,不过是插一根根针进去,透了气,让蛋清顺着针眼慢慢流出来,过个十几天,就能做成。
还有一种是鸭舌头,这种食物,南方寻常,北方极少见到。台湾电影《欢颜》,胡慧中扮演的漂亮女主,与男友坐在小饭馆里吃消夜,甜甜地回眸一笑,“老板,来30个鸭舌头!”
张爱玲写萝卜鸭舌汤,“咬住鸭舌头根上的一只小扁骨头,往外一抽抽出来,像拔鞋拔……汤里的鸭舌头淡白色,非常清腴嫩滑。”写的色香味俱全,细致入微。这“清腴嫩滑”的鸭舌,不知是否勾起她的某些回忆,如与胡某人接吻的感觉?思来颇有销魂味道。
《异乡记》里描写钱庄的小伙计,“两人都是饱满的圆脸,蝌蚪式的小眼睛,斜披着一绺子头发,身穿明蓝布罩袍,略带扬州口音,但已经有了标准上海人的修养。灯光里的小动物,生活在一种人造的夜里;在巨额的金钱里沉浸着,浸得透里透,而捞不到一点好处。使我想起一种蜜饯乳鼠,封在蜜里的,小眼睛闭成一线,笑迷迷的很快乐的脸相。”
这种食物做法,寻常人想不到。像我这么个吃货,在神通广大的网上翻遍,亦未见哪里有做这种蜜饯乳鼠的。视野决定写作的高度,没见过,没听过,更没吃过,无论无何,我也做不出这样的比喻。
张爱玲之所以成为张爱玲,是因为一个女文青巧遇一个适合她的环境。外人看不出,她的亲戚和弟弟从那些书中人物上,一般都能寻出原型来。感觉她就像是一部偷偷安着的摄像头,冷酷地记录下那些大家族人物的悲欢喜乐。
舅舅是喜欢她的,见冬天来串门的爱玲没有冬衣,忙翻箱倒柜,找出一件精工细做的老式皮袄,让她找裁缝改了御寒。后来看到她写的那些小说,老先生很生气,拐杖杵地大骂,“有的事她过来问我,我好心告诉她,没想到竟然给公开写出来。”
于惊喜中看过张爱玲的一些文字后,渐渐不喜欢了,觉得从里到外透出一股子霉俗气,还有鸦片烟的雾气。笼罩在这些衰朽气息里的张爱玲,是有洁癖的,正如红楼里的妙玉。这种怪癖给了她独特的视角与感受,成就了文名,同样,也毁了她的人生与才情。世事动荡中,她选择与薄情荡子汉奸文人胡兰成结婚,原想着岁月静好,没想到转眼成空。无奈中,与胡断绝关系,去了美国,迫于生计,嫁了美国老头儿,并尝试用英文写作。
堕胎,夫死,最后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一次次搬家,孤独终老。离开她生活过的大上海,离开中国和家族文化的熏陶,终于才尽,写的那些《小团圆》之类,差不多只是自传,语言精炼虽精炼,却再没有与姑姑她们在一起生活时的俏皮与灵气。
佛说,你是什么样,就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吸引什么样的朋友。或许,不是佛说,只是一直萦绕于我脑海里的一个美好意想。起码是这样认为,一个美好的思想与灵魂,恰如气场强大的磁石,吸到的必然为自己的同类。能与同类的人相逢共语,一杯清茶,度过人生的美好时光,亦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