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城使者的自述(一)

  踏入地下宫殿,穿过重重叠叠许多扇由金刚石萤石金绿猫眼紫晶金矿石石英七千高温浇灌而成的门,见是金碧辉煌却因漏不进一毫一厘的阳光而黯淡无光冷气四渗,那天花板殿地面则由东陵玉夜光玉硅孔雀石翡翠祖母绿细密砌成,哪怕北溟君脚板抬得再高步子挪得再轻,也止不住踏在玉石地板上高昂的轻脆声,一旁的白眼导路者却将步子踩得咚咚巨响优优雅雅迅迅速速还不以为然加鄙视的摞下一坨话:“不打紧的殿下内宫位于土层五百米深,隐蔽的很,姑娘您只管甩开脚丫往前跑。”北溟君抬眼瞥了瞥导路的随行人水晶歙石刻耳勺,隐约有着珍珠琥珀蛇纹石的影子,知趣的闭了嘴巴子闷闷往前走着,随着第十六扇石门噌噌滚过,北溟的眼珠子嘴巴子都瞪成了〇型,光,亮了一个大厅。莉莉丝女王两边垂两耳冰种飘花珍珠银针吊坠,阔额圈一环蓝紫钢和田玉冰花石鸡血贝巨冠,两对鹰眼霸霸气气目视着她,刹那刻北溟君竟畏畏缩缩停了步子,领子口滑过一抹软痒鼻尖收入一股玉石金属破钢烂瓦铁锈臭,不知怎么少年时代父亲在湿淋淋厨房摁着电话歇斯底里放声咒骂的场景淹入北溟脑中,导路的那人摇了摇哗哗碎响的吊坠不耐烦地推了一把发呆冒愣的北溟,一个踉跄把她掯到女王跟前,莉莉丝女王扯一嘴温良的笑优优雅雅结结实实瞥了一眼,一阵客客气气的寒喧后便招呼道人坐下,又亲手倒水倒茶,扯各种话谈,三口热茶下来,突然瞅见一声不响收拾文案的那位导路者,便略带歉意对着北溟嗔斥侍者照顾不周态度欠佳云云,竟搞得那位导路随从挂不住脸了,扔了手中文案,伴随着一阵酥软的尖叫,那位随从一步滚入女王怀襟中,麻花似的扭上她的身,莉莉丝女王含着一湾笑,侧面低声安慰了几句,神态自若继续与北溟君交谈着子丑寅卯,北溟君揣着惴惴然毛骨悚然看着那位侍从左右观摩着她的宠皇,双手双指按压着女王的肩膀,但说真的,女王的肩臂真是又直又漂亮,上上下下透着健美气儿,正在北溟君胡思乱想天马行空时,女王黑黢黢的目光突然邪魉的一亮,尖锐的射向北溟君,但短短的几秒钟功夫,一脸的宽松与端丽严严谨谨拓展了整张面孔,她淡淡笑了,一只手放在文件上,一句一句不急不慢安安详详的说着,北溟注意到文件上女王工工整整纤瘦略秀气的字迹和女王的另一只手正一点一点剥开她“爱侍”黏在她肩膀上调侃的玉手。倾听与交流的同时,北溟君慢慢缓着神,也在悄悄打量这位奇异的女王,女王有着很黑很健美的卧蚕眉,黑色的眸子深邃而略带倔犟,但微笑时略显可亲,头发黑直长,肤雪白中略带青色。

  外域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但令北溟挠怪的是女王身边这位为她导路的侍从。

  她魔鬼身材,金色卷发?非也。

  她清纯绝俗,可爱依人?非也。

  认认真真的一身正装,虽然两耳的闪光吊坠,两腕的润色手环,但是穿金戴银的地方也不多,也不花里胡哨,也是大国风范的正装,与大厅的尽奢尽华也是略显对比了,面容端庄,直的直,弯的弯,对称平正,眉浓,眼正,淡而清新的妆,直鼻上还顶着紫檀琉璃眼镜,体态较短不是妖妖艳艳勾人流津的那种人,宁静时如水,做起事还是正正经经,整个人还是流溢着书生气和端庄气儿,怎么在此贩着笑,也作风流态,箍人难受呢。

  好不容易熬完对话,女王礼礼貌貌地招呼那位随从带着北溟君出去参观参观,导路者又重新拭了拭自己光净如玉的嫩手,斯斯文文风风火火带着弱小的北溟出了殿外。一出殿,已不似殿内寒意习习,大街上充斥着劲爆瑰丽的BGM,花红酒绿中灰色的伤感女声也在其中低低的浅吟。樱花树下的少年们,一身细格浅色衬衣,两耳星星大小的耳钻,亦是柔美的一头秀发,一双瞳人剪秋水,绝美嘴型,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成双成伴,宁静的或坐或立,宛如希腊神话中望着水仙花死去的美少年。这时,导路随从,将秀色嘴唇,贴住北溟耳畔,微微吐气:“怎么样,我国的男人好看吧!”北溟一个激灵,只觉自己的耳朵一阵骚痒骚痒。大片大片诡秘静美的樱花中,亦有高高低低艺术精美的娱乐场所。恰逢至黄昏,纵横交错的霓光灯一簇簇一丛丛洒下五色光晕,浓浓淡淡,绵延千里,蔚为壮观。待到日头完全死进了浩大的璀璨灯光中,一群十一二岁娃娃脸小朋友,在这导路者的示意下前呼后应花枝招展欢声笑语向北溟君介绍着他们“影视之城”“娱乐之宫”。坐在万万张座椅的殿堂,歌声笑声掌声骂声呐喊声,汪成一团团红红绿绿,震耳欲聋。六十岁的老女人,一头一脸一颈的指环项坠耳灯头钉,清清凉凉吊带露肩装,娇娇欲滴水蛇细腰,反光白大长腿,丹蔻朱红脚趾头。

  外域有尤物,绝世而独立。

  少女们你一句我一言叽叽喳喳谈笑风生,自自由由大谈八卦,谈及莉莉丝女王,喜好华奢饮酒玩乐典型同性恋,每一次日理万机都要躲入暗处大泣,震臣之不知所措,又将女王之女,其他的大臣,大谈特谈,娇喘大笑,不堪入耳。北溟君想到在殿时女王陛下犀利一眼以及所做所为,又想到那些少女所言,面红耳赤不寒而栗。


  少女们忘情地谈,北溟君孤独地走了出来,空气中凫着稍刺鼻的味道,城市中特有的嘲杂的音乐之音随夜色的欲浓也渐淡了,亦有虫音在无依无靠的嘶鸣,只是这哑噪的虫鸣仅仅十分钟竟让耳朵承受不住了,难听,恶心,狂暴。一点点的自然之味,并不像人们所预料的弥之珍贵,而是单调恶臭。是我们口味的变化了,还是这城市文明美好的升级,终是这人类文明之美打败了自然之美?

  人造灯塔处,一个淡色风衣的少年似乎在作着画,淡雅如雾的光中,少年肤愈皙,线条柔和,但细细望去,面色稍暗了。

  只是他沉静专心端坐的姿态,仿佛以一种特奇的形式,暗示他不能言明的一切情绪。北溟君假装赏着夜下樱花,一面悄悄打量,一种少年人才有的青春的味道油然而生。许许多多她这个外域人对这个外域国度特有的偏见与鄙夷淡化的微弱起来,一种很强烈的忧伤感痛感的孤独涌上北溟的心头。

  樱花下一对情侣走过,勾肩搭臂两目含情,腻腻歪歪晃过北溟,微言细语不堪入耳,其中一个突然愤愤然爆口:“这樱花,丑死了!”说着,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吐着脏话,走进不远的灯红酒绿中。北溟君低着头沉默地向前走了几步,思索着,假装随意地朝少年望了望,少年的双手修长,骨节分明。手中的白纸上,竟不是画,而是一行行工整略清秀的外文,他在练习着什么。少年抬起头,很自然地侧面暼去,原本以为是一个苍白忧伤的少年,原来浓眉大眼,目光敏锐,嘴角较丑,满面的倔气。北溟继续看着樱花,但自感失态,歉意笑笑,干巴巴道了歉,那少年也不说话,一直抬头向上看着她,目光是三分犀利,观其而去。

  北溟君回到原处,却找不到导路随从,只好循着先前的记忆,自己独自摸索着来到地下宫殿,随着第十六扇门的敞开,北溟君一眼瞥到女王己批阅了大量大量的文件,却在若无其事地修理自己的指甲。见到北溟君,仿佛是多年的熟人,只点点头,继续干她的事,北溟启看见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已由清秀的转成为了略潦草的了。莉莉丝女王捧来碗大的镜子,随意地问:“给你导路的那人呢?”还末待北溟君说话,她便娇懒地伸了伸懒腰:“自己热敷去了。”又告诉北溟,宫里尽是各式玉石砌成,冷气重,时间呆长了,肩膀变疼,需要按压缓痛,也可以去热敷。抱怨那位导路的随从自己乐去了,也不过来帮自己按压按压,干了好长时间的政事浑身的疼,又左右观摩镜子,称自己熬夜久了脸都油了,断断然像个孩子,又是打哈欠又是扭来扭去的。刹那间,北溟君飒红了脸,突然想到先前那位“变态”侍者左右按压其肩膀观摩其面悄声低语的场景,尴尬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夜己深,北溟谢绝女王要求她入住宫殿的好意,待她出了殿,店铺影楼已经黯沉了大半,闪烁的华灯一直从樱花林中蔓向深处,竟显得寂寥,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迹了,空荡荡的,如此盛况竟带给北溟强烈的压迫感,徘徊踌躇间感受到了一双目光落上发梢的重感,紧张之余瞥见樱花中飒飒黑影,多角楼的拐角处,昏暗,一个穿着宽袖肥领类似军大衣的臃肿的身影,手边是巨大无比的黑色袋子,极笨重的蹲在阶处,小心翼翼地不出声。

  这个人双手飞快地敲击着类似电脑的东西。上面的光射出,仔细望去,是朦朦胧的女孩年轻的面容,她撩了撩额间的碎发,疲惫地盯着手中的电子产品。

  虚肿的脸,肿的眼泡,樱花嘴,面容算清正。

  金丝笼路灯一烁一烁,整个街道空荡的寂静,奔腾而涌的虚脱,不是孤独。

  无尽的天边,星子,银河,泛滥的卑微感。

  天空飞窜着大小的黑色蝙蝠。那双未知目光依旧在她的身上沉重着。

  她略烦躁的东张西望,又在急切地寻找自己定的一家旅馆。终于,她扬起头,找到了自己预定的那家旅馆的牌子,同时,她也找到了那道目光的方向的位置。高楼上,在一个较低的半明的窗户里,一只棕色的大狗,咧着大嘴,在一直默默地偷瞥她。仿佛有什么东西落下了一点,她迅速地踏进旅馆。

  一束狗的目光,是吗?自以为是的北溟还是单纯了。

  旅店的老板在擦着桌子整理,衣服整洁,桌面清爽,脸容凄苦,北溟飞快地掠过他,上了楼,舒了一口气,环境倒挺雅致。躺在席子上,感觉她的骨头烙着硬硬的木板床面,僵直的骨头与硬的木板相互碰撞,特别疼痛,翻来覆去身体疼且睡不直。她抚触并按压几下自己肩膀,感觉都是骨头。

  她尝试着沉默下来,让身体慢慢适应这玻璃般的疼痛,肩膀背后的骨头,胸下的圈成螺旋状的骨头,像细细密密的针头,戳着饱经风霜十年的白坚木床板,她无声地强忍着挪动身体,姿态,最后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睡着,刚闭眼没多久,她便憋到了浮躁的气味,很强烈很刺鼻,玻璃珠有目的的散落地板发出的非节奏感刺耳的跳动,很急很沉闷的那种滴儿答答,楼上的人仿佛是躺在地板上的,正用前额撞击着床腿,单调的拟声词,不仅仅如此,整栋大楼,仿佛住了上百上千人,所有人都睡不着,所有人内心压抑,所有人口中呼着温热的气,这一股强大的气流,将大楼蒸成一又湿又热又模糊的蒸笼,所有人思绪万千,你一条我一条,杂七杂八搅合成一团,这一股乱麻在热湿的蒸笼中,撑成了更粗更长更乱更耸人更难受的东西。他一扭一扭钻进北溟的口鼻,再进入她的大脑,和这一栋楼的其他人一样,滋生着无数的细菌和邪思。这栋楼上所有的人仿佛叠罗汉般叠在一起,又在拼命的打压,北溟在这沉闷的压抑中做了一个梦,她似乎看见一个少年,走到卧着的少女这边。并套在她的腿上。这是北溟猛地睁开眼,一双疲惫的高度近视的眼眸中,世界像流沙一样振动,颤抖。身体这时已是微痛了,对,就是石头碰石头,不,骨头碰骨头的刺痛。口中是很咸的,复古木板铺着一层树脂合金浇制的凉席,不知不觉中竟也生出一丝寒意。北溟四下望去,不寒而栗,无人,她艰难而缓慢地坐起来,盘腿坐着。呆呆地,静静地聆听。远远的,渺渺的,一丝古远的的嘈杂的戏曲之音,人睡觉时发出的牙齿与牙齿碰撞之音,叹息声,以及—轻微的,刻意拉低声音的赤脚撞击木质床腿之音。

  一夜无眠。

  但景色在压抑中显得不错,像慢性鸡尾酒一样,能陶醉人。她很沉重地看着,内心莫名窜出一丝不合群的蔑视感。

  凌晨三点,北溟做了一个十年前做过的匆匆而逝的宵梦。

  清晨起来,苍白的空中飞着细雨,买了一份价格不高不低味道很淡的早餐,一个人在路上走着,雨越下越大,只得向店家要了份雨衣。路的另一边,一个瘦削的打着一把伞的身影,他的脸被雨伞半遮,北溟望了望身上褪色的雨衣,最后很悲伤地停下来,目视他的离去。

  满地萱草疯长,一切都是湿湿的,水淋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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