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祖父的家
方圆的祖父再来到小院儿，是在个深夜，是院门突然砰砰砰响。院子里另一个住家去开了门，但方圆的父亲也很快起来了，他应该是从这敲门声里猜出了来人。果然，不多时，去开门的邻居就过来小屋儿，他悄声对父亲说了两句，说得父亲脸上变颜变色，然后行色匆匆地跟着出门。
是一阵听不真切的吵闹，父亲再赤红着脸回来就粗手粗脚地给方圆穿衣服。开始，任凭方圆母亲如何问话，他都不答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直到母亲也咬紧牙关来抢方圆，他才在用力把母亲打翻后说了一句。
“他爷爷来接他了！”
一句话，母亲便又与父亲一番厮打，打得筋疲力尽了，她手却还是攥着方圆的一个脚踝。她本也是下了狠心，就是孩子的脚断了，也绝不能松手。但父亲的心确实比她的更硬，甚至拉扯间听到方圆关节处咯吱咯吱的响动，听见方圆喊疼，他还是拼命地拽。他不是不心疼儿子，是太心疼自己的老父亲。他的温良恭俭让首先是对父亲的，不能抗命。当年学的四旧，多数都被老父亲破除了，唯一留下的就是孝道。所以，他的人伦纲常里，其实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个孝……
就这样，眼见着自己是留不住儿子了，方圆的母亲也终于放手，只又做了最后的挣扎，她说：“就是走，也不能现在走！孩子眼睛净，不能走夜路！”
“屁话！滚蛋！”父亲当然不理。他心里明镜，妻子无非是想再跟儿子温存一个晚上。他甚至都看到了，她守着孩子一夜不睡的场景，看到了她祈求天不要大亮的场景。他心里不是不颤动，那样的母性，是天地都要起几分震动的。
可是，他确实无法满足这个小心愿。因为他了解自己年迈父亲的倔强，今晚带不走孩子，他是决然不会离开的。妻子的心伤，父亲的一夜风寒，他不能两全。
于是，他只能报那母性以一脚，然后，就要往门外奔。看着是没有希望了，方圆的母亲才又扑过来，她顺手抄起了一条毛巾，蒙在了方圆的眼睛上。
“那就蒙着他的眼！那就蒙着他的眼！”
……
接下来的几天里，方圆又试着用了自己上次用的招数，绝食，哭泣。但这次，祖父显然已经有了准备，他陪着笑脸，就是不松口送方圆回家。方圆毕竟是小孩儿，几番抗争无果，就终于败下阵来。他妥协了祖父母的条件，不回家可以看电视到深夜，可以无限制地吃甜食，喝可乐，吃雪糕！只要他不回家！
大约是一个礼拜之后，方圆的父亲才来了祖父母家里看方圆。他一脸的讪笑，是谦卑里略带了些尽孝的得意。祖父并没有因他的功绩给他哪怕丁点儿的好脸色。倒是祖母，还承了些情，说了句，“去看看你儿子吧！他想你了！”
“哎！”方圆的父亲应，然后，就朝着方圆招了招手。不过，方圆并没有理会，他坐在远处，只冷冷地看了父亲一眼。
“你今天来干嘛？”这时候，祖父突然问。
“我来看看您呀！”父亲说，迟疑了片刻又继续，“然后，带方圆去玩玩儿。”
“玩玩儿？”
“啊……这不也快他生日了么？我答应他，要带他去公园儿划船的。”父亲说，言语里支支吾吾的。
“他妈去么？”祖母直截了当地问。
这话一出，原本冷漠的方圆的眼睛亮了，他跳下了椅子，朝着父亲的方向移动。父亲也赶忙作势要去抱他，可还没抱到，祖父就站在了这对父子之间，他指了指门口说，“来！你跟我出来，咱爷儿俩说两句！”说完，祖父竟自往外走去，而父亲也只得弃了方圆跟了出去。
“砰！”门撞上了，门外传来了祖父的吼叫。祖母这时赶紧过来，捂住了方圆的耳朵。不知道过了多久，祖父和父亲才又进门来。祖父在前，他坐下朝着父亲摆了下头，父亲才僵硬地朝着方圆笑笑，说了句：“圆儿！爸有事儿先走了，你过生日的时候，爸再来看你……”
方圆本来跟父亲的气也不过是孩子脾气。他听见父亲要带他去见母亲，哪儿还肯这么轻易罢休。他喊了一声“爸爸！”想要追过去，想要让父亲带他走。可父亲却是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晚上，祖父塔拉着自己那双老头儿乐的布鞋，蹲着身子洗屁股的时候，祖母偷偷问了一句：“你跟他爸怎么说的？”
祖父于是小心地看了眼床上的方圆，见他闭了眼，应该是睡熟了，就说：“我告诉他爸了，打今天起，不许他妈再见这孩子，要见十八岁以后再说。这么单纯的孩子，不能让他们家给败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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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溜爸，一个拉小提琴的习武之人，一个舞文弄墨的计算机工程师，一个被山东大妞泡上的北京爷们儿。最大的理想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上写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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