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章节:师傅,我想女施主了(一)
一段尘缘 倏忽成空
纵关山万里 万象峥嵘
也不过长河月冷 而你
在谁的怀中 —— 文记
二 青岭村
青岭村是方圆数十里仅有的一个村落,村落虽小,却也有百来户人家。村子古旧,许多传统的习俗都延续了下来,逢年过节都会有节庆日,或请一些戏班演两台戏,或请一些行走江湖的艺人哼个调唱首曲子。
村子毕竟老旧,偶尔也有怪事,这就要烦劳来往的僧侣道人了。因此,也有一些心术不正的痞子流氓,装作行脚僧以此行骗,赚取大价钱,此事按住不提。
老僧自小随着师傅云游尘世,来过这青岭村许多趟了。他们这一脉苦修求佛,行路化缘,常往深山老林里钻,极少有人受得了这种苦,因此每一代都是人丁单薄。
到了他师傅那一代,原本也是有着两三个弟子的,只是这日子风里来、雨里去,没有一个着落,也就几年时间,一拍两散,最终只有他一个人传下了衣钵。而到了他这一代,情势更不如了,眼看着自己年渐老迈,就收了这么个徒儿。
两人这会已经爬到半山了,日头西斜,早从山岭的那头沉了下去,暮色纷起,野鸟归巢。一簇烟霞清瘦,挂在了天际,半山昏色浸透,笼罩在老僧心头。他停下脚步,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走在前头的徒儿,深心处忽然生出了一缕柔软。
小和尚没有注意到老僧刹那的异样,这时他走在前头,脸上哪还有什么倦色。
走了一阵子,小和尚忽地发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有些诧异地转过身子,见老僧盯着他,赶忙低下了头,思量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儿。
“臭小子不紧着走,回头瞅啥,野鸽子都在窝里飞啦。”老僧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嘴上却是催促道。
“什么?”小和尚被他这一催,一时忘记了诧异,回过身又紧走了几步。
“我说野鸽子都回窝了,你还杵着不动,思量在山上过夜呢?”
“哦。”
“这上山的路,你倒是走得比我快。”
“我也不知道,想着过了这道岭,就是青岭村了,心里也就有了几分生气。”
“你小子想青岭村就有生气了?”
“是啊。”
“那前头去那西庙庄也爬了一座山,怎么不见你跑在我前头。”
“啊?”
“啊什么啊,紧走喽。”老僧心中一个咯噔,却是不作声色,只是催他赶路,末了又问了一句:“累不?”
小和尚不回答,知道师傅讨厌他说累,只装作没听见。
走了一阵子,小和尚听见有山鼠“吱吱”的声音,宣了一声佛号,拾起一颗石子,往那声响处抛了去。他素来怕这小东西,往日里也遇见过,每回都被吓得不轻。师傅就告诉了他这个法子,也不必杀生,只把山鼠惊走了就好。
又走了一会儿,小和尚又听见不远处的密林里,有几只归巢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弯腰捡了根枯木使力砸了过去,老和尚面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但心里却是有些可怜他的。
“催它们回家呢。”小和尚赶忙说,思量着犯了戒条,师傅又该骂他了。
等了半天,却没听见老僧嘴里崩出来一个字儿,悬在心头的力气一松,神清气爽了许多,不等老僧招呼,紧走几步,追了上去。
两人紧赶慢赶总算爬到了山尖上,眼前一片空旷。老僧双目炯炯地直视着前方,他双手合十,暮色里的风扯动他破旧的袈裟以及他发白的长髯,从他满是皱纹的黑色脸上吹拂而过。小和尚站在他的身侧,有模有样地学着老僧合着双手,老僧站在风口,给他挡了大半风。
“行路难,归去来兮……阿弥陀佛。”远方残阳如血,老僧看了许久,许久后方才念叨了这么一句。
小和尚只听懂了前面半句,学着念了一句:“行路难,阿弥陀佛。”
“臭小子,你学什么呢?”老和尚忍俊不禁,笑骂了一声。
“嘿嘿,师傅,出家人不能说粗话哦。”小和尚机灵得很,看师傅这会笑了,也便开起了玩笑,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你说的。”
老僧脸上笑容一滞,轻哼了一声,抬脚就走,“哼,教会了弟子,饿死了师傅。”
小和尚在后头低低讪笑了几声,知道师傅没有真生气,撒腿就跑到前头去了。
“你小子留个眼,别摔个跟头,又哭鼻子。”老僧见他跑得急,没好气地喊了一声,“出家人也不许哭鼻子。”
“师爷也这么说吗?”越靠近青岭村,小和尚的心情似乎越好了,也不顾忌老僧罚他,搬出了他师爷来。
“天下的和尚都不哭鼻子,你师爷自然也不例外喽。”老僧语气一顿,随即喊了一声:“你小子给我消停点,真摔个狗啃泥,那样儿准像个小叫花子。”
“那你不就是老叫花子了?”小和尚回了一声,倒是慢下了脚步,嘻嘻地笑。
老和尚也笑,紧走了几步追了上去,“可咱们不是叫花子,咱们会念经打坐。”
“咱们是会念经打坐的叫花子,嘻嘻。”
“好你个小子,好的不学坏的学,”老僧轻骂了一声,“提防我罚你念经打坐。”
“师傅,前面就到村子了,这趟我们待多久呢?”小和尚担心老僧真的罚他,赶忙岔开了话。
老僧听完却没理他,瞧着小和尚一脸期待的模样,深心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炯炯的目光对着苍天。
那儿,太阳正变成一汪血。
人是天生喜群的动物,奈何孤独却是行脚僧的宿命……
许久,老僧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径直绕过小和尚,向前走去。
这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 END >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