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是有逻辑的
那是燕语诺记忆中与华如文的初见。
戏曲、舞蹈的考试结束后,紧跟着又排了五线谱视唱考试。时间已经来到晚上,在参加核考的学员抽完签,开始咿咿呀呀做准备时,燕语诺也被团长点名坐到钢琴前帮学员定调。五线谱视唱考试对一般人而言,主要难度在于视谱能力。需要在短时间内完成视谱,按音准和节奏流畅、完整地复唱出来,同时还要根据对乐曲的理解,有一定的音乐表现力。
燕语诺依着考试要求,看一眼学员抽到的曲子,很麻利地在键盘上给出了标准音,然后在学员视唱完后,再按曲子弹奏一遍供考官复评。她这只看一眼谱子就能在键盘上准确弹奏的能力,对应着学员不在调上毫无章法地乱唱,立马让排队跟着的学员紧张起来,视唱完成得愈发卡顿了。
“如文,咱们团长这招够厉害呀!考你们这些学员的同时,还让新人展示了能力,顺理成章地给她机会上位。”小温朝华如文扯了扯嘴角,有些不甘。“你的视唱平日练得不错的,一会要好好表现哈,让她见识下咱们的真正实力。哼哼!”
“嗯,温生,我会认真唱的。”华如文低声回应,眼睛一直看向钢琴那边。
轮到华如文时,燕语诺心中对学员的视唱功底也已有了大概的判断,此时看到站在面前的少年是自己曾夸赞过的学员,不免有些许期待。或许是因为他在采茶戏表演时入了自己的眼,还或许是因为少年在束手无策时展露出的羞涩……她接过华如文递来的曲子,抬眼对他笑了笑,用仅对方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曲子不难,你可以的,自信点!”
其实,这些久远的场景,在燕语诺的记忆中,早已被时光冲刷成了零散的碎片深藏心底。若不是因为老温勾起的话题,平日里也不会有机会从记忆库里再次抽取出来。
又闲聊了一会,燕语诺告诉老温晚上还约了闺蜜,等他微信通知便告别离开,叫了车回宾馆。
天色渐暗,一场雨裹着山区初秋的寒意,开始连绵地下着。车窗上残留的雨珠缓慢向下,留下一条条弯曲的水迹,司机频繁地来回挑拨着雨刮的档位,或许是后悔这个时间点接下这个行程单子,用本地话小声嘟囔了几句。坐在后座头靠着车窗的燕语诺,虽然听不太清楚司机说了什么,可那方言的语调和尾音,落在她耳边无来由地感觉到放松,正要走神时,包里的手机忽然振起来,她神识混沌地摸出手机。
原来是老八发来的语音,说快下班了,问她到哪啦,要不要去接她。
老八是燕语诺在省艺校时的同学,本名黎小甜,因为那年风靡一时的《鹿鼎记》,被一帮闲来无事的人给冠了个小说同名的外号,肤白貌美的小甜甜成了“风流小宝”的第八个女人,叫得多了,“老八”反倒成了她的昵称。燕语诺和老八因为来自同一个地区,又有几年上下铺的情谊,也从舍友处成了无话不说的闺蜜。
燕语诺看看车窗外刚过去的市政府建筑群,快到宾馆了。于是回复:“我快到宾馆了。今晚你要陪我吃、陪我睡,还要陪我聊天喔……”
老八给她发了个“摸头”“没问题”的表情,她看罢不由嘴角上扬,回了个开心的表情。
学校毕业后,即便有南下发展的志向,脾性温顺的老八还是听从家里人安排,回到县里的一所乡镇小学做了音乐老师,后来几经周转才调回到县里的学校,又和邻家一起长大的竹马结婚生了孩子。这般人生也挺符合老八的性子,可本应平淡、和美的日子,却在她儿子上年高考时遭遇了爱人染上恶疾英年早逝。至今快两年了,还没能从悲痛中完全走出来。
燕语诺这次回来,也想着要好好陪陪闺蜜。夜深时分,她们俩都还没有睡意,像过去无数次的“同床共枕聊通宵”那般,挤在一个被窝里说着知己话。
许是时间发挥了作用,老八的心境似乎平缓了许多,只说顺其自然就好,反倒更关心燕语诺的情感生活。她太清楚燕语诺的好强性子,即便是困在明存实亡的婚姻里,面上也从来不会表露出半点不满,做的那些自欺欺人的门面功夫,只会让身为闺蜜的她心痛。
当燕语诺把和华如文互通电话的事当作笑话讲出来,老八故意打趣:“哟,一回来就有初恋的消息,这得多巧。如果明天他约你见面,敢去吗?”
燕语诺被她问得沉默。
作为那段感情维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老八也一直觉得遗憾,忍不住问:“当时怎么就分开了,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还是他犯了什么大错?”
“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再说当年出了什么问题,把当年的事情拿来讲会不会太矫情了。”燕语诺自认为活到半百年纪,早已放下了。“虽然当时所有的感受都很真实,可时间早已经让那一切变得琐碎,缥缈而微小,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