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在结它的种子

        五十岁那年,自我意识的萌芽开始生长,在某个下午,确切的说是孩子去外地开始工作的一个午后,室外阴冷,我捧着一杯热茶开始回忆我的儿子是怎么长大的,我又是如何变老的,玻璃杯壁上蒸腾的雾气凝成水珠又滑落,痕迹明亮干净。

        孩子刚出生时,用一块柔软的小毯包裹,把毯子铺开,再把胳膊腿贴着小小的身体捋顺轻轻的放在一个角上面,另外三个角,自下而上,一左一右的折回来,外面还会再绑一个布带,小婴儿被卷的紧紧的,像个粽子。只露着头,做各种皱巴巴的怪表情,偶尔放屁,吓自己一跳。

          这样的好处是抱起来踏实了许多,新手的爸爸端着那枚粽子慢慢贴到自己胸前,托着头靠到自己的脖子一边,把温热的皮肤留出来给他的孩子当枕头,腾出一只手,轻轻的给刚吃完奶的宝宝拍奶嗝,只几下,呱的一口就吐了一脖颈,奶爸的味道也就有了。

        裹在襁褓中的孩子手脚没有余地,据说是模拟了母亲的子宫,会有一种安全感。现代育儿专家又说要放开,给他自由。到底谁是对的呢,并不能武断。

        等孩子自己有了表达能力后,会主动要求抱抱。抱起来的孩子是被双臂圈着的,这还不够,小孩子还会把他们的胳膊搂在大人的脖子上,紧贴着脸,小胳膊用着全身的力量。

          儿子四岁那年,爸爸出差去外地十几天,第一次跟孩子分开这么久,在这期间两个男人都没有任何表达,直到回来的那天。我说,今天你去幼儿园接孩子吧。那是个冬天,儿子穿着长的快到脚踝的黑色小羽绒服,爸爸穿着短到腰间的黑色的羽绒服,两个男人的见面开始略有些尴尬,小人一愣,爸爸张开双臂,大步迎着他的儿子,让谁都没想到的是,那个被抱在怀里的小人开始放声大哭。这个从小拉屎蹭到脖子都不哼唧的孩子,居然会在那一天有那样的表现,让他的老父亲感动至今。

          长大后,我问儿子,为什么从小到大你都没有大声哭喊犯浑,甚至青春期也没有特别明显的叛逆呢,他只淡淡的说,我不需要那样。

          好像也对,有一年去北京旅游,他只有三岁,玩具店里有一架遥控小飞机,机身很小又轻,店员操控着在店里飞。我看了一眼标价,是超过我一个月工资的数字,心想实在是太贵,就想选一个价位合适的给他,当时儿子也并没有哭闹,只是眼巴巴的站着看,最后我们还是把那架小飞机带回了家,他爸说,真见不得那个眼神。

          也幸亏我们是在一个小地方长大,物欲是被眼界喂大的,因为没见过世面,小孩子一直也被保护的很好,包括我的钱包。他笃信周围的这几个人最爱他,他需要什么都不必哭闹。

        那我呢,我不是一直这么老的,我是怎么长大的呢? 为什么很多时候我远不如一个孩子淡定。性格里的不安是与生带来的吗,为什么我总是不能确定我是不是得到,或者说是总是更渴望得到某种特定的注视或者关注。每当我自觉答案模棱两可,我就会首先自我攻击,自我否定。学习,容貌,工作,性格,都算在内,自负和自卑两个战斗的小人,就在我老去的路上斗殴,彼此伤害的遍体鳞伤。责任和担当又像是我的盔甲,给我安全和力量的同时也会在某个时刻压的喘不过气。时常想逃,可往哪逃呢,我不一定属于自己, 时间,金钱,甚至情绪,都不是。

        自我是弱者,手里挥动的复仇的刀其实谁都不敢砍,也不能碰,就只能挥向自己,砍掉自身的枝枝叉叉,成材也罢,成棍也罢,就那么撑着。只是撑不起天,也留不住水。

          转眼半生,武打片里的片段都已成为过往,身边残剑一把,仗剑走天涯不再是梦,那就启程,走哪算哪。

          窗台上的绿植,长的苟延残喘,倒是紧贴着盆的土面隔三差五就会长满三瓣的小草,一片生机盎然。我拉开窗帘,白色的墙壁上有很多黑色的小点,像用下水很利落的签字笔点上去的,是草的种子。

          我知道,其实我哪也去不成,我像小草一样,经不起什么风浪,也只是像草一样在秋天的一个温暖的午后落下一粒种子,在雪白的墙上印下一个自由的痕迹,那就先让这意识的萌芽在角落绽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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