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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巷子里的烟火争斗，像水面的涟漪，一圈圈漾开，竟也微妙地映照进我写字楼方寸间的格子丛林。公司里新近空出一个部门主管的位置，如同一块肥肉被抛入狼群，空气里立刻弥漫开一种无形的硝烟。原本还算融洽的同事关系，陡然间变得微妙而紧张。

张副经理和李科长是竞争最白热化的两位。张副经理资历老，人脉深，脸上总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像一张精心熨烫过的面具。李科长则年轻锐气，名校海归，业务能力拔尖，眼神里有股藏不住的锋芒。两人表面依旧客气，“张副”、“李科”叫得亲热，暗地里的较劲却已无声地铺开。

茶水间成了临时的信息集散地，也是角力的前沿。我进去冲咖啡时，常能捕捉到一些耐人寻味的碎片。一次，张副经理端着杯子，状似无意地对着一群人说：“现在公司发展啊，光有冲劲不行，还得稳重，得压得住阵脚，毕竟牵一发动全身嘛。”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这话像一颗裹着糖衣的子弹，明褒暗贬，目标不言而喻。

没过两天，李科长在项目讨论会上，汇报完一个他主导的、颇具创意的方案后，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张副经理身上，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这个方案的核心优势在于前瞻性和突破性思维，我想，在当下瞬息万变的市场环境里，过于保守求稳的策略，恐怕……会错失良机。”他语气平和，用词精准，却字字如针，直指对方软肋。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单调的嗡鸣。张副经理脸上那熨帖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端起茶杯喝水时，指尖微微用力，指节有些泛白。

暗流很快涌上了台面。公司年底要承办一个重要行业峰会，这个展示能力、拓展人脉的绝佳机会，自然成了两人必争之地。筹备组的名单成了导火索。张副经理利用分管行政的优势，不动声色地将几个关键岗位安排上了自己的亲信。李科长则凭借出色的策划案和与几个重要客户的私交，在高层那里争得了更多的话语权。双方你来我往，邮件抄送名单越来越长，会议一个接一个，讨论的却常常是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座位表的排序、背景板的色调、甚至茶歇点心的供应商选择，都能成为争论的焦点。每一次讨论都像一场没有硝烟的微型战役，空气中漂浮着礼貌的措辞和冰冷的算计。

我作为边缘的参与者，坐在会议桌的末端，看着他们。张副经理语速平稳，引经据典，强调流程与风险控制；李科长则思维敏捷，数据详实，不断抛出创新的点子。两人脸上都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却在空中激烈地碰撞、交锋。那笑容像是焊在脸上的金属面具，纹丝不动，只有偶尔急速转动的眼珠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着面具下汹涌的暗礁。他们争得如此投入，如此煞有介事，仿佛那峰会的成败、公司的荣辱，乃至个人的生死存亡，都系于这背景板的颜色是深蓝还是藏青，系于茶歇是选马卡龙还是提拉米苏。我看着他们，如同站在高处俯瞰蚁穴，看着那些渺小的生灵为了搬运一粒米而推搡、争斗，耗尽力气。那精心构筑的职位、人脉、方案、话语权，在更广大的时间与虚无面前，与野狗爪下迅速霉变的馒头渣，与早点铺前那桶散发着馊臭的泔水，又有何本质的不同？不过是更大一点、包装更精美一点的尘埃罢了。在时间巨大的胃囊里，再精致的点心也会腐烂，再耀眼的背景板也会褪色，再激烈的争斗也会归于沉寂。

日子在野狗为食的撕咬、邻居为气的争吵、同事为名的缠斗中，像老陶烟锅里飘出的青烟，丝丝缕缕，无声无息地散入暮色四合的天空。城市是一张巨大的网，网罗着无数为形形色色“骨头”而奔突嚎叫的灵魂。菜市场里，为几毛钱差价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主妇；公交站台，因推搡而互相谩骂甚至挥拳的陌生人；写字楼格子间，为项目归属、奖金多寡而明枪暗箭的同僚；名利场上，为虚名浮利而机关算尽、殚精竭虑的众生……争斗的姿态各异，凶狠的眼神却如出一辙，喉咙里滚动的咆哮也惊人地相似。

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