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说什么是“经典文学”,卡尔维诺的《为什么要读经典》有一些很值得借鉴的看法:
1、经典作品本身是“一个自足的宇宙”
2、经典于对喜欢它的人构成一种宝贵的经验
3、经典有先前解释的气息,带着它所经历的各种文化
第一点几乎说已经包含了经典的一种“经典”定义:经典是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时间翻开,都有不一样感受和收获的作品,它就像一个取之不尽的宝藏,像一个生命体,像一个随着时间不断变化和丰富的宇宙,它允许读者参与进来,一起建构文本的内涵和意义。它既可以是成体系的,像福克纳的“约克那帕塔法”体系;它也可以是松散的,像《蒙田随笔集》。经典的形式是多种多样的,但是它包含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我们可能一辈子都领略不完。而要想包含这些,作者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啊!《红楼梦》“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浮士德》1768年开始创作,直到1832年——前后一共64年,即歌德逝世前一年才最后完成(参考百度百科),不可谓不是呕心沥血,这样精雕细琢、浓缩至极的作品,才能够如大海山川一般不朽。
另一种较为通俗的定义是:经典就是经过时间的淘洗,沉淀下来的作品。这个定义也很有道理,“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书也一样,能与时间抗衡,在滚滚不尽的历史长河中流传下来的作品,肯定是受到一代又一代人检验和承认的。这个容易理解,不必细说。那么经典为什么得以流传下来呢?一个是代表性,我们为什么知道《战争与和平》?因为它代表了托尔斯泰最杰出的一部作品,代表了当时那个战火连绵的时代,还代表了那个时代里无数芸芸众生。一旦有代表性,那就如同“鹤立鸡群”,自然会在浩如烟海的书林当中脱颖而出。另一个是价值,对不同的人来说价值都有所不同,鲁迅评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德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但不可否认的是经典都有着很高的文学价值,可以说是艺术手法的高超,可以说作者思想的深刻,也可说是书背后的人文关怀,然而这种价值有时很难丈量,我们并没有一个标准的天平来衡量价值的多少,它更像一种感觉,以及一个长时间的累计评价,另外经典也没有排名一说,我们只会在“《挪威的森林》是不是经典”上争论不休,而不会在“《白鲸》和《红字》到底哪个更经典一些”多费口舌。一言以蔽之,经典的魅力,是在时间和历史的淘洗中,一点点氤氲开来的。
第三种定义:经典是读者无法避绕的丰碑。比如你要看中国古代小说,就不能不看“四大名著”;你要看俄国小说,那么《罪与罚》、《死魂灵》一类的书你也很难避开;你要读科幻作品,那诸如克拉克、阿西莫夫的作品你想必不能错过。经典对于读者来说是一件绝好的事,因为从功利的角度,它几乎意味着最优的“性价比”,花费同样多的时间,我能够收获更多知识和感受。但对于写作者来说,则是喜忧参半的事,好处可以说后来者有了先例可以观摩借鉴,坏处是要想接近,甚至超越经典的高度,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譬如朱生豪译的《莎士比亚悲剧》,里面的神韵几乎复刻了莎翁的文笔,后来者要想突破,只能开垦荒地,另立门户。读书如同吃饭,只要你有一点点品味,你便不会甘于去嚼那粗茶淡饭,而是想寻些好吃有营养的尝尝,而后者,就是人们公认的经典。
说到读经典的好处,按卡尔维诺的后两点,经典能给人以丰富的经验,以及保留当时时代的气息与文化,它就像一个时间胶囊,让后人能通过它间接地去想象和感知在那个时代、那个地域,那些人他们经历的事情。在我看来,阅读经典最大的意义是,它能给人一种宏大的观照,人在阅读经典时仿佛被抽离了出来,与书中的人物共呼吸,但这并不是一种简单的体验,我们在读完经典,会看见经典背后,作者的那对眼睛,可能是饱含深情的,也可能是充满冷嘲热讽的,也可能是痛苦绝望的,通过经典,我们的精神得以与作者接触,而作者,本身就是人类历史上少有的天才和鲁迅笔下的“民族的脊梁”。读经典,不同于寻常为了知识和娱乐的阅读,经典有其独特的厚重感,如同教堂,人们进去接受洗礼和忏悔,出来时焕然一新。不过对于写作者来说,阅读经典就像去寺院练功,老师只教动作,没有讲解,全凭自己悟性摸索、模仿,待功成出师时,作者的风骨和笔法已经印在脑子里了。还有一点是,常读经典会培养一个人的眼光和品味,从而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个人,这种改变是自内而外的,读者们会逐渐培养一种人文的关怀,它能让人抛开眼前的利益,跳出自私的圈套,看到更深更远的联系,“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写下这句话时,甚至有点泪湿眼眶,鲁迅先生当年的觉悟,如今再也难寻,理想主义的光火,都被商业的霓虹掩盖了去)。
可惜现在,经典的处境并不乐观,拜金、工具主义盛行,科技和商业的飓风把人们吹得晕头转向,以经典为代表的纯文学日渐式微,出路在哪里呢?我不知道,但我还是情愿相信,在许多阴影的缝隙中,藏着可以燎原的星火,文学的信徒们会执着地劈开眼前的荆棘,为经典的大厦添砖加瓦而奋斗不息。
本文首发于个人微信公众号“文字信仰”,欢迎关注和转发,如需转载请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