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挑水,我就在想,那只大水缸为什么总也挑不满似的,每天总要挑呀挑,路上不是有人挑水回来就是有人去挑水。
村里那口老井总是离家很遥远,耗的时间可不少,大人们很少有这个时间,都忙在田里,但水是家家都要的,只能派稍大一点的孩子去挑,孩子们常常结伴而行,而是拜把子,称兄道弟的事也大多发生在这路上。
回想起来煞是有趣,两头吊勾子的绳一圈圈绕在扁担上,勾起两只水桶,晃悠着去井眼挑水,两边的水桶和人差不多高,遇到坎,遇到踏步,就得咬紧牙关掂起脚,把扁担一头翘起,然后挪步,用一只手拉住后面的水桶,不让它沉下去,直到跨过坎,迈过踏步,歇会儿,再继续蹒跚着起步,同行的人都爱搭把手,差不多大的孩子很感动这沉重的水桶有另一股力量帮忙托起。
在奶奶的记忆中老井就没有断过水,冬天,白白的水气从井口冒出来,带着些许的暖意,夏天,从井里打一桶水上来,捧起一掬清澈如茵的水,喝一口,清凉和丝丝的甜意,瞬间通透全身,那时我还小,家里只有表哥能挑,我都是陪着搭把手的,除了在山里捡野果、捡柴玩耍我觉得能挑水才可以帮家里做更多的事。
后来,我长大了,我十岁了,表哥读高三没有时间挑水了,我说我来,大人虽说不敢让我一个人干但地里的活实在不够人手,也只好同意后嘱咐我小心。井眼离我们家大约有四百米的路程,有一直一横一直三条弄堂,井眼拎水挑水对我有难度,女孩子的手明显小,稍不注意就会掉下井去,正想着我脚一滑,哎呀妈呀,挂在井边上被人拽住衣服,吓得我大气不敢喘,一直有力的手把我拖上去,我疯也似的道谢,眼前还是漆黑的井,桶都不敢捡就跑起来,好像碰了一下桶就又会下那井似的,没跑出几米,救命恩人抓住我说:“你以后等我一块挑水吧?我帮你拎水,回去把桶背好回家吧,我帮你提好水了。”于是挑回家把水倒进那只永远都挑不满的大水缸,惊魂未定。
再后来,我十三岁了,我觉得我可以拎起来了,看别人拎水那熟练、优美的样子,我就自告奋勇地对伙伴说:让我来拎。他把井勾递给我,说:你能拎起来不掉井里了?我按着他的样子,用竹勾勾起小水桶,把水桶放到井下,一抖,一沉,一提,再提起,放下竹杆,但水桶似乎只是浮在水面打圈,并没有那沉沉的“扑通”声,我使劲地顿几下,但手上的感觉水桶还是轻轻的,水只在水桶底下,并没有多少水进入小水桶。他站在井眼旁的树荫下,眼睛搜索着旁边树上鸣叫的“知了”说:“拎起来倒掉,你这样拎到夜都拎不上一桶”。我又按她的样子,侧过身,把水桶拎上来,水桶里只有浅浅的一点水,用它泼在手上,倒在脚上,再将桶放到井下,他又指挥道:一抖,一沉,要用力,要快。看是提得轻巧,说得容易,但无论我怎样的用力,最满意的也就提上来半桶水,再抬头看树荫下,他说:“你好歹得学会了才行呐。”我只得憋着劲,小半桶、半桶一趟趟地拎,刚才看他拎水的有趣劲,半点都没有了,终于把一桶水拎满,把扁担两头的绳子理直,蹒跚着挑起担子回家,有点小骄傲。
尽管是夏天,从长长的弄堂吹过来的风,还是清凉凉的,一会儿满头大汗就收了回去,等喘息平和了,便坐在青石板台阶上,寻找前呼后拥搬家的蚂蚁队伍。随手捡根草或者树枝条,把蚂蚁们艰难地拖着拉着的猎物,轻而易举地拨到它们的洞口,让它们免了一路的辛苦,然后得意地看着它们慌乱的队伍,除了挑水这些也是我童年永远不腻的乐趣。
我十六岁了,没什么人挑水了,从井眼到我们家这长长的弄堂是静悄悄的,50公分宽度的一块块青石板嵌在鹅卵石路中间,两边房子的墙脚结满青苔,古朴而幽静,只有大摇大摆觅食的家禽在踱步,坐在青石板台阶上,长长的弄堂没有一个人影,我安静的回想起童年,最大的乐趣就是与那井有关。
再想起小时候的弄堂,小时候的井眼,忍不住的又走进老弄堂去,弄堂依旧,但没有了鹅卵石青石板和那绿绒绒的青苔 ,一色的水泥路延伸着一条条长长的弄堂,井眼已被村里保护起来有人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