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沙漠的第860天,疲惫的身子和干涸的灵魂一同喘息着,我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想到五十余天前还停歇着的那片绿洲。想到绿洲,我嘴角咧了咧,随即是对现在这个处境的无奈。
关于绿洲的故事
起初,我在沙漠里走着,那时同现在一样不堪,骄阳似火,而大漠又一片无际,更有甚者,便是一株能供人短暂歇息的仙人掌也无处可循。我走进沙漠之前已有所准备,听过太多沙漠的故事了,听说每个走进沙漠的少年都有望找到属于自己的、终身陪伴的绿洲,而绿洲是怎么找到的,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他们的故事。
绿洲的故事流传到我们这一代的时候,太多的少年为之神往,我自是不甘寂寞而踏入大漠的一员。
很久以前,我曾进入过一次沙漠,那时因为好奇,因为在沙漠外瞥见了一次绿洲。那时心气少年而其余一切都幼稚,我毫无准备地冲进沙漠,朝着那个绿洲前进,像奋命的飞蛾向着火光前进。可不论我多么努力,在我与绿洲相距不足百米后,却再也不能靠近一步,像被灯罩隔绝的飞蛾,一步如隔天堑。我听人说过,这是绿洲拒绝的意思,沙漠的火从天上、地上灼到了我的心里,离我这么近的绿洲,我是多么的渴望她啊。终于,我还是走了,带着火光和落寞,不,我不是走了,我是急切地远离。她与我似是对彼此甚是熟悉了,可她终究不是我的,我害怕,我害怕再与之朝夕相对,那从心里灼出的火,让沙漠变得更热了。我忽然想起别人流传的:忘掉一个绿洲的最好方法是找到下一个。于是,我拖沓着脚步,四处张望着,像一个溺水的人寻找一切可抓住的东西,而不会去思考抓住的后果一样,我望见了一片虚幻的绿洲。说虚幻是因为我对之几乎毫无了解,甚至知道那是属于别人的,但无所谓,我似乎需要的只是一种感觉。我默默地望着远处的、虚幻的、美得不像样的绿洲,就这样,渐渐的我又回到了从前,甚至当虚幻的绿洲消失以后,我也麻木了,我第一次从沙漠里走了出来,没有回看。
想到这,我猛地摇摇头,其实已记不得多少在那次沙漠之行中发生的事了,但记得之后,也就是前次与这次进沙漠时,那种刻进骨子的谨慎与怯懦。
她轻轻地走了,正如她轻轻地来
两次沙漠之行的失败,让我对沙漠有更深的敬畏,对绿洲有更神往的遐思。我本无意再入沙漠,奈何这片绿洲如梦般突兀地出现在了我的生活,满足了我对绿洲所有的幻想。于是,我又鼓起勇气迈步。通往绿洲的路无疑是漫长而又痛苦的,这片沙漠,这片沙漠是那样希望我们却步。放弃与成功有时候只差一步,这片沙漠与绿洲最神奇的地方也在这。在这段漫长的路上,绿洲有一段时间淡出了我的视线,我心灰意冷,甚至要断绝去绿洲的想法了。我将我的决意传达给绿洲后,竟被这片绿洲认可了,绿洲告诉我,我不是第一个有诀别意愿的人,却是她第一个认可的人。这时,我才发现这片沙漠的另一个秘密,原来绿洲也是会移动的,有什么比双向奔赴更令人欢喜的呢?
我又重看了看周围的沙漠,不知何时才能走出去,如今的我已不想再找绿洲,惟愿时间熄灭一切灼热。远处出现了一颗高大的仙人掌,隔得老远,我都能感受到它带来的清凉,我向它走去。
跟绿洲在一起的时光无疑是快乐的,清凉的水滋盈着被沙漠干涸的心,温柔的风抚慰着皱缩的灵魂。我要一直与她在一起,这是属于我的誓言,她说,也是她的。
我害怕失去,沙漠的火与沙漠外的空虚,失去绿洲后,我将一无所有,我这么想着。于是,我希望一直与绿洲在一起,又对我们的未来十分焦虑,矛盾存于我心,而后出现在了我们的相处之中。我们很少争吵,我们相处得很快乐,至少我是这么认为,至少在她离开我以前。
绿洲是会离开的,这我以前就知道,她是不会回头的,这我也是了解她的。只一句“我们在一起,不快乐的时间比快乐的长”,我便了然一切,我无疑是爱她的,放手是我能表现的最后一点爱意。
我静静地呆在她走后化为沙漠的原地,才发现这片地比走过的任何沙漠更火热,就这么炙烧着我,心迅速干涸了,灵魂也皱缩了,我不知所措。
刚享受一丝清凉,一根刺莫名扎进我的心口,火辣辣的疼,我的思绪又被拉到现在。她离开后的一个月,我才决定,要走出那一块原是绿洲的沙漠,要走出这一次踏入的沙漠。这片沙漠原是没有仙人掌的,但从我决定要走出的一天,我时而能看到巨大的仙人掌,带着回忆中的凉意出现,然而当我飞奔而至时,迎接我的却是甜蜜的刺,往昔越是快乐的瞬间,此刻就越锋利,在享受那抹清凉时,就越是猝不及防地扎进心里。
她曾是我的绿洲,现在却只是海市蜃楼
我没有停下脚步,默默拔出刚扎进心里的刺,将它扔进了口袋,第99根了,口袋里的每一根刺表面都有黯淡的血迹。痛苦随着刺的拔出而更加强烈,头脑同时更清醒,仙人掌是那片绿洲的海市蜃楼。远离仙人掌,我看到了茫茫微光出现在远方,我猜想那里是沙漠的出口。正要迈步,又一次回头,后方有一团光闪烁,似是在说再见,我拍了拍装满刺的口袋,笑着转过了头,坚定地迈向远方,一滴水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