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有意去接触虫贝的时候,不想,有关虫贝的传闻,却不绝于耳地涌到我耳孔里来。先是班里有人说虫贝与关一威打起架来了,随后又谣言四起说那虫贝也与娇美可人的唐宛玉有了一腿儿哩!
世间俗事,大凡流言止于智者。我虽愚且蠢笨,但我鼻子眼儿也压根儿从不相信那些带着浓厚花边儿新闻的流言蜚语。尤其是关于这唐宛玉十一二岁的有色暴料儿,他(她)们无非是把她当作人们茶余饭后的无稽之谈和同学们课余之后的闲瞌牙儿的自慰染色桥段儿与谈资,象一阵小邪风,连耳窝儿里也不屑留它一秒半秒地就甩遛了。因为我主观且直觉认为,黑曛奇丑的虫贝与娇美妍丽的宛儿怎能乱七八糟扯到一块去说事儿,那是根本找不到影儿的啥联系,乱点鸳鸯谱,瞎胡闹哩不是…世上阿西莫多与天仙似的修女的离奇相遇,有没有呢,有,只有在法国大文豪雨果先生的著名小说《巴黎圣母院》里才能看得到,而现实生活中又哪得一回闻?简直是捣笑话似的,谁信谁就是白痴。我一向傻笨得要命,也不愿当那白痴。
一大早,我从小义床上一轱辘爬起来,顾不得洗脸整衣儿,就往学校赶。不知什么时候,四(一)班一直在跳独脚舞的王老师又兴了一条规矩,要上早自习了。我十有九次恋床贪睡误了正事儿,怕挨王老师众目睽睽之下的严厉呵斥扮我丟人,我总是一起床,就不等边小义如何地洗漱刷牙修仙盼道似地摩唧,我就单枪匹马往班级教室里跑,那架势可真成了奋不顾身儿,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我一入座,早来的小莲就嗤嗤地露着小白牙象一只狐狸小兽一样饶有兴趣地噙着指尖儿对我发笑。她小莲一直是坐在我右侧的,按理说,妳笑就笑罢,樱桃小嘴儿长在她那小脸上,爱咋地咋地,也碍不了我的啥事儿。可这小莲说来也真俏皮得奇怪,她嗤笑着,还偏要把一张鬼精卖能的少女脸儿朝向我,挤眉弄眼,神色梦幻,闪眨连连,令我逐摸不透。
我就纳闷了,暗思忖妳一个小女孩儿光盯着我一个小屁孩儿看什么?于是就说,早自习课上,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妳小莲不一心一意关注课本,光看我这没用水洗过的脸儿有什么用啊?
小莲仍忍俊不禁地勾着头朝我笑,还低声地迸出一句无头无尾的话说,笑妳不要脸!
我立马从肩到小腑肚再到大腿处自巡了一下,没发现异常,就轻轻反问,说小莲,妳别光嗤笑人,我…我哪点儿不要脸了?
那小莲置若罔闻,仍我行我素,对我笑个不停。
此时,我左侧的小琴就凑过来附我耳畔对我庄重地小声提醒说,她笑妳束腰的带子露得太长了,象村里老农伯伯们腰间悬挂的擦汗手巾,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易引起观看者不由自主产生那种极微妙的暖昧联想…。
我就一下子窘得如红了脸的关公,心想,可不么?有条件的人家儿女象我这么大的,早皮带机制拉环束装了,还专一露在外面作外束腰的模样更显摆着时尚与赶潮流…可我倒好,十岁了已上小四年级的我,至今还沿袭着中华五千年的传统老农打扮,以布带子系腰儿,一不小心,摘溜霎呱,能不丟人么?…想至之,我便神色庄重,忙哑不腾地摸摸索索重新在衣下束了一回腰儿,系牢扎紧掖得不露布带儿头了,才缓缓地舒气恢复平静的常态。
可我北侧的小莲仍在笑。
我就不耐烦了,怼她说,笑笑笑,大清早只会一个劲地笑,小心别笑神经失常了…再说,我有什么值得妳这么一直傻笑的?
人家笑了,咋啦!与妳小春有半分钱的关系么?小莲灵牙利齿,不肯对我示弱。
那妳笑什么?我想探个明白,于是就放缓了语气来问她。
小莲微红着一张俏脸,呶努撮成未绽蓓蕾一样的小嘴儿,挤眉眨眼示意我向后观看。
我按她小莲的提示,悠悠地转过头,望向身后的第二排,不看则己,一看,顿时也让我弄呆了。平时明丽欢快喜恰的唐宛玉,此时却在那揉鼻子,梨花带雨地落着翡翠一般的清泪呢!
我心一紧,不知如何宽慰她。
我正踌躇着,那小莲却鬼头刀似地在我右大腿外侧不轻不重偷偷地拧了一把儿,我赶忙恢复神智,速速地转过脸儿,坐端正身姿,不敢再轻举妄动,也不敢出半句言辞劝慰那哭嘁中的唐宛玉。
那小莲兴灾乐祸地对我说,美不小春?好戏连台,任有妳尽情欣赏哩!
我摇头,说我自小长这么大,从来不好看戏的,一看就头痛。
小莲那葱根儿也似的细细兰花指就又出奇不意地点到了我的额头上,仍带讥笑地说,小春妳傻呀!此戏并非彼戏,好看着哩。妳到底懂不懂呀妳,怎么恁地不善解人意吔!…小莲那编贝小牙就佯装着咬得紧紧的,俏脸上的浅浅小酒窝儿也似乎快要漾出甜酒来了。
我却傻傻地问,到底谁在演戏?又是演的啥精彩剧呀?…越发把我给弄糊涂啦!
(待续)
19年3月20日下午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