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录丨《夸父农场》

上一章丨   夸父农场（25）

雪地帆船

待铁板稍稍冷却，费舍尔将它推开一条缝，看着没有敌人在附近，便又将缝隙抬高一些。他朝着劳拉做了一个向上的手势，劳拉当先窜了出去，围着弹坑转了一圈，又回到费舍尔面前，舔了舔他的手套。

“暂时没问题，我们走！”费舍尔将铁板彻底推开，拉了我一把，“你身体怎么样，过去的路可不近。”

经过刚才的爆炸，我的胸口又开始闷疼，昏迷前被飞机爆炸引起的脑震荡依然令我的大脑发晕，但此时又岂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暂时没问题，你放心，实在跑不动了，我也不会逞能。”

费舍尔哈哈一笑，将我推出了洞口，然后扣上帽子，自己也跳了出来。地面上已经被导弹炸出了七八个深坑，大约有五六具尸体七零八落的散在白雪和裸露的岩石周围，焦黑的肉与红色的血，混杂着青色的烟，发出一股呛鼻恶心的气味。

费舍尔四下眺望，果然不见什么敌人，心下略宽，“它们来得快，去得更快啊！你刚见着他们了吗？”

我摇了摇头，“来接我的人，或许是被敌人的空中目标打击了。AI如今控制陆地，更控制了天空，技术不知比咱们高出多少倍。”

“它们这些家伙，本是我们发明的，怎么如今就背叛人类了？”费舍尔在前面走着，劳拉跑在他的前面，我们沿着基地之后的一个缓坡向下走去。

“具体我也说不清，只知道，它们在二十年前产生了自我意识。你作为当年历史的亲历者，难道不应该了解的比我更清楚？”

他撇了撇嘴，“我只记得，那天，我和西蒙一起测量完冰盖之下的遗迹往回走，距离基地很远的时候，就看到一辆挖掘机正在拆房子，一群工程师围着他束手无策。”他忽然笑了起来，“挖掘机里的泽希尔挥着自己的两只手，不停的喊着，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后来怎样了？”

“后来，是西蒙意识到这可能是挖掘机的ai系统紊乱，于是抛过去一根电钻给泽希尔，摧毁了它的ai操作系统，那机器才算消停下来，不过那天晚上，我们八个男人只能挤在杂物间内睡了一觉。”

一群海豹正在石地上晒着太阳，远处黑白相间的一群企鹅正嘎嘎的叫着，呼唤着从海洋里猎食归来的配偶。

费舍尔道：“只不过是个开始，那天起我们发现智能手机都不能用了，只有断掉网络之后，手机还能打一打游戏。直到第二天，有两个韩国人来到我们这里，告诉我们ai和人类打了起来，叫我们当心一切智能设备的危险，他们说，韩国在十个小时之内，有上千人被手机炸死，还有人被智能颈环勒死，数万辆自动驾驶的汽车开进了汉江，组成了一道钢铁大坝，隔断的河水倒灌入首尔，让这个国家的首都被泡成了一锅拉面。”

“那几天，全球确实死了不少人，智能科技越发达的国家，影响就越深，不少大城市都被家政、市政服务等各类型的人形机器人占领，它们夺取了武器，控制了交通和水电，逼得人类不得不从大城市撤离，逃到了智能化稍弱的农村。”我凭着记忆说道。

“要说我也是人工智能的受害者，你们的四条智能雪橇犬跑到了我们的基地，见着人就撞，捧着人就咬……”

“我们的？”

“可不是，一条狗按住我的时候，我看到那狗腹部三个单词Made in China，自然是你们中国养的狗。”

“我们造的，或许出口给了其他国家。”我干笑了两声，“不过后来呢，狗被逮着了吗？”

“哈哈哈，你不关心我，反倒关心狗的下落，不过这倒是有些幽默！”他指着大海边缘的方向，可能是西方，“五年前，我和劳拉去打猎的时候，在玛丽伯德地的冰层下面，看到了那四条狗，它们全被冰封住了，身体还保持着卧着的姿态，我猜可能是在极夜阶段休息之时，遭到了暴风雪的偷袭。”

两声犬吠，劳拉好像看到了什么，忽然朝着前方一道雪坡飞奔而去，翻过雪坡之后，便传来了几声恶吼，像是和什么动物打斗在了一起。

“劳拉！劳拉！”费尔舍端起双管猎枪，将子弹推上膛，又喊了两声劳拉，脸上立刻严峻起来，飞也似的登上了雪坡，就像是自己的亲人陡逢不测一般的担心，我也跟了上去。我们还未爬上去，却见劳拉已经折了回来，并未受伤。费舍尔心下稍宽，不禁责备道，“姑娘，你去追什么了？”

劳拉领着我们来到了一个新翻的雪丘之旁，它朝着雪丘叫了两声，看着雪丘的高度，里面一定被它埋了什么动物进去。

“或许是贼鸥！”费舍尔道，“劳拉曾经捕过贼鸥，不过它有时候也会从把死海豹叼回来埋掉。”

我慢慢的剖开雪丘，忽然，里面的东西向上拱了拱，竟然还活着。不过通过刚才的力度，我知道那东西个体不会很大，便不再担心，于是手套往下一探，却摸到了一个光滑的球面，紧接着手心一滑，那东西便顺着我的手套窜到了空中。

是一个雪色的圆形球体，和手掌差不多大小，正对着我们的方向是一个黑色的摄像头。我伸手想去抓那圆球，可它却飞到了上空三米的地方，继续观察着我们。

“咚”的一声，圆球被打了个稀巴烂，双管猎枪冒出白烟，费舍尔道：“那一定是Ai来搜寻你的监视器！我之前从没见过这东西。”

“如果我们刚才一直被监视，那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这说着，忽听上空一声裂帛之声，我一抬头，之间一个红色的点子拖着一条白线正从海洋上方飞来。

“快跑，是巡航导弹！”我拉起费舍尔，向着雪坡扑了下去。但是费舍尔的心思全在劳拉身上，劳拉尚且不明发生了什么，只是朝着天空中飞来的导弹汪汪的叫着，“劳拉，快跑！”劳拉看了费舍尔一眼，然后跑向了我们。

我压着费舍尔扑下雪坡，才滑行了没有二十米，却听一阵轰天巨响，整个雪坡都被翻了个，热浪混杂着高温蒸汽，冰冷的泥土与白雪将我掩埋。我的耳朵里耳鸣了起码有一分钟，大脑才逐渐清醒，身体终于也有了力气。

也幸亏有个雪坡，没有这些雪的话，我即便没被炸死，也会被震死。

我将身上埋着的厚达四十公分的雪拨开，却见费舍尔就在我不远处，他的双管猎枪探出了雪面，我拉着猎枪，把他拽了出来。他喘着粗气坐起来，第一件事就问：“劳拉，劳拉呢……”

我四面望去，直径六七米的弹坑周围，哪里有劳拉的影子。可是费舍尔并不放弃，他在雪地里翻挖来挖去，一边挖一边喊着劳拉的名字，大约找了十几分钟，终于在弹坑的边缘地带，听到了劳拉的呜咽声。

他疯了似的将雪抛开，却见劳拉躺在白雪之中，无辜的眼睛望着费舍尔，可是身体却再也站不起来。费舍尔抱起劳拉亲了两口，劳拉的舌头也舔着费舍尔眼睛下的眼泪。“我的宝贝儿，你可一定要挺住。”

我弯腰检查了劳拉的伤口，却见它的胸腔和腹部正往外渗着血液。“天呐！”费舍尔哀声道，“绷带……你有没有绷带？”

他急得满脸是汗，眼神中流露出的伤感，似乎是一种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的悲戚。我忽然想到随身带着阻止伤口流血的凝胶，便把凝胶喷在了劳拉的伤口上，凝胶与空气结合，与狗毛组成了一道可靠的防线，血液果然不再流了。

费舍尔脱下白色的毛皮大衣，将劳拉放在大衣上裹了起来，又将大衣两头系了个结，背在自己的身后，拎起双管猎枪，指着几公里之外的一个白色凸起，“去那儿！”

“那就是目的地？”

费舍尔摇了摇头，我见他紧闭着嘴，强忍着悲痛。他显然不想和我说话，心中或许在埋怨我给劳拉带来了噩运。

我们加快脚步，向着白色的雪丘小跑而去。然而，就在几百米之后，天空上又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圆球。

“他妈的！”费舍尔举起双管猎枪，咚的一枪，又将监视器打爆。没过半分钟，又是一声裂帛，红色的导弹划破天际，向着我们砸来。我们疯了似的向前跑去，导弹最终掉在了费舍尔打爆监视器的位置。

很难判断，到底是因为监视器遭到袭击才引来了导弹，还是导弹早就在路上，碰巧被我们打爆了监视器。但根据时间判断，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们继续向前跑去，终于来到了那白色的巨大雪丘下。费舍尔围着雪丘绕了半圈，在一个凹下去的位置向内摸了摸，却听哗啦一声，竟然被拉开了一道铁门。

“你等我，我换个衣服就出来！”他对我说着，然后把双管猎枪递给我。大约过了五分钟，费舍尔又换上了一套白色的防风大衣，而劳拉也被装入了一个塑料箱子，费舍尔将箱子背在身后。他关上铁门，走到雪丘的一侧，又拉开了另一道门，走进去之后，他尚未出来，却将一条船推出了门外。

“这是什么？”

“帆船！”他将船推到了雪地上，拉了根绳子，船内的一道银色风帆便立起，风帆被风一吹，立刻鼓了起来，“快上船！”他将箱子放在了船心，自己坐在箱子上，然后把我也拉上了船。费舍尔调整风帆，帆船便在雪地上缓缓移动起来。

“你让帆船在雪地走？这也可以？”

费舍尔道：“不是普通的帆船，其实风力只是一小部分动力，它的船体内部是有电力推动装置的。”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圆形的巨大雪丘，“这是个太阳能发电站，是那个给美国建了第一道电力高速路的商人捐赠的，如今却成了一个冰冷的蓄电池。”

帆船在雪面上飞速行走，它的材质应该是一种轻型金属，能够最小的克服摩擦力和阻力，并将重力均匀分摊，随着费舍尔调整方向，在平地行驶的时候，速度大约可至八十公里每小时。

“竟然唤醒了这群家伙！”半个小时之后，费舍尔抱怨的望着前方山坡上移动的白色雪团。我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却见两个白色雪团正高速的从山坡上向我们靠拢过来，雪团呈不规则的长方形，踩在雪地上的却是八只钢铁爪子。

“赵，你看见那家伙的红点没……妈的，被雪盖住了，这是一群机器蜘蛛，曾经被各国的考察队用来探测洞穴，后来AI觉醒之后，这群家伙就躲进了地下，五六年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地面上……”他正说着，一只蜘蛛已经跑到了帆船的一侧，它的个头有劳拉那么大，忽然，一道银色的网就朝着我们的头上罩来。费舍尔早就预料到这一幕，于是将帆船绳子一拉，帆船在雪地上画了条弧线，精巧的避开了蜘蛛的网。可是，在我们的面前，我已经看到有二三十只蜘蛛，正逐渐将我们包围。

“打它中心偏前的位置，那里有个红点子。”他吼道。

我接过双管猎枪，见着一只蜘蛛靠近，砰的一枪放出去，打在了它的后背，那蜘蛛只是停了一下，却又再次扑了上来。

“打它中间偏前，其他地方没用，我早试过了！”费舍尔的帆船刚绕过一块石头，船头就被银色的蛛网罩上了，巨大的蜘蛛八只脚着地，被帆船拖着从雪地上划过，以此来组织帆船的前进势头。

“砰”，子弹正中红心，钢铁蜘蛛松开了蛛网，被我们甩开。

“既然是用来考察的蜘蛛，这蛛网是做什么的？”我又击退了一只蜘蛛。

“这些蜘蛛被改造过了，不是我们干的！”

具体为什么改造，费舍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帆船又向前行进了十分钟，才算离开了机器蜘蛛的势力范围，而我也已经将子弹打光，后面的两只蜘蛛把银色的网罩住了我们，爬上了帆船，其中一只还差点把尖锐的机械臂刺入我的胸膛，幸亏我把猎枪戳进了它那红色“眼睛”。

离开帆船的地方，是一座冰山之下。巨大的雪毛看起来松松软软，像是随时都能掉下来的样子。费舍尔背着装有劳拉的箱子，在冰山脚下的一道缝隙里钻了进去。开始只是露出的一道雪缝，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地方像是个人工的导弹发射井，而那道雪缝就是两扇闸门没有关好的缝隙。

“这是那个基地的后方，我之前最远就来到这里。”

“怎么像是废弃了一般？”

“半年前，这里还是很热闹的，我总是能看见有飞行器进进出出。”

“你确定是ai的？”

“那又是什么人建的？我们早就败了。”

我不禁疑问：“如果是ai的军事基地，可他们为什么放弃呢？完全没有理由。”

“不管原因是什么，半年来我已经没有见过任何飞机进出了。”费舍尔将身后的箱子放在地上，打开盒子之后，劳拉正被裹在两团破旧的羽绒内，像是刚醒来一般，无力的呜呜了两声，费舍尔心疼的将大手覆盖到劳拉的头上，安慰了几句，说的都是今晚给狗炖海豹肉的事。

“我得进去看看。”我望着下面漆黑的洞口，洞口大小足够一架运输机起落。

“你不怕死吗？我带你来这里，是为了逃难，这地方导弹炸不坏。”

“如果Ai真想抓我们，就算我们逃到极地的冰盖之下，它们也能找到我们，那监视器无处不在。”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也被监视着？”

“不只是现在，你之前的生活一定也被监视着，只不过你对他们来说没有威胁，不值得浪费一颗导弹。”我帮他把劳拉的盖子盖上，“进去看看，或许会有新的发现，总比坐以待毙好。”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南极活了二十年也没事吗？原因就是，我不惹事，你若不找事，事也不会找你……”

“但会找我！”

费舍尔犹豫了十几秒，最终还是把劳拉背了起来，“你说的利莫里亚，科技那么发达，会帮我把劳拉救活吧？”

我首先想到了达尔文等人，“技术应该不在话下，不过……”

“你答应我，我可以不和你一起回去，但你如果真的有人接你走，请务必带上劳拉。”

我无法拒绝他那恳求的眼神，“若我能活着离开，我一定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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