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戏曲《打金枝》,讲的是帝王将相的家长里短。
唐朝功臣汾阳王郭子仪第七子郭暖被代宗招为驸马,娶升平公主为妻。郭子仪做寿这天,升平公主未来拜寿,郭暖气愤之下回宫与公主评理,并打了公主一掌。公主大怒,便向父王、母后哭诉,并为她出气。
代宗和皇后了解事因后,责备女儿不该不去拜寿。但公主一味撒娇不肯认错,代宗假意要斩郭暖为她出气,公主反被吓得没了主意。
而郭子仪听闻郭暖打了公主后,绑子上殿请罪。最终代宗给郭暧升官晋职,夫妻重新和睦。
以我们现在的观点来看,这里面颇有荒唐之处。
倘若按家事来看,这应该说是一起家暴。即便女方有错在先,但男方选择用暴力来解决问题,有理也就变成无理了。
若是因为双方的政治地位来看,说这是国事也毫不为过。
但这若是国事,按《人民的名义》里的话说,这是应该先规起来?还是应该拘起来?
是按党纪处理走双规程序呢?还是按国法处理走拘留程序呢?
丈夫打妻子,是按家庭矛盾民事纠纷来处理呢?还是按臣子打皇亲以下犯上来处理呢?
同样是以下犯上,这个罪名也很有弹性。若是考虑到郭子仪高居王位,麾下七子八婿都能征善战,这是向皇权示威呢,还是说有意试探,意图谋反呢?
若是意图谋反,那灭门抄家诛九族都有可能。若是示威彰显跋扈,那么削职为民也不算过。
夫妻吵架到肢体冲突,在从前颇有些习以为常,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普遍认为,对于家暴绝不能容忍,因为家暴从来都是有一就有二。在家暴习以为常的年代里,因为家暴走投无路喝药上吊的实在也为数不少。
若按家庭矛盾来看,事情是这样的:丈夫打了妻子,妻子跑回娘家哭诉,紧接着丈夫登门,老丈人不仅给女婿送烟送酒,还要给女婿再安排个好工作。
看起来有些荒唐,明明是打人,到最后却既有面子又有里子。隐约还有些以弱胜强,争取夫妻地位平等的悲壮呢。
因此这看似是家庭矛盾,但家庭矛盾只是起因。
就像亿万富翁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千万富翁的儿子,这对夫妻发生矛盾后被媒体曝光,为了尽快平息事端,避免引起无端的麻烦,于是亿万富翁选择息事宁人,低调处理。
在亿万富翁处理这个事情的过程中,要考虑的是媒体,而不是这对夫妻的矛盾。
同样的,即使是在戏曲里,通过唱词,我们也能感受到从头到尾,从皇帝到郭子仪,都没有拿这个当做单纯的家事来看。
虽然没有当做家事,但他们处理的方式却是按照家事来处理。因为这对双方来说都是成本最低的方式。
说到底,是皇帝还有用得着郭子仪的地方,若是郭子仪已经没有用了,或者干脆成为皇帝的拦路石了,那么这个事情的处理完全就会是另外一种方式了。
通过丈母娘国母的唱词可以看得很明白,她唱到:你打了金枝我不怪你,为的是你父功高保社稷,你父功高封王位,俺才把公主许你为妻。
言下之意,要是郭子仪功劳不大,地位不高,郭暧根本娶不了公主为妻。
通过戏曲,其实我们可以从中看到很多,也可以学到很多。
首先是夫妻之间的门当户对问题。
其中郭暧有唱词是这样的:
要娶就娶庶民女,皇家的女儿要不的。宫门挂灯才准进,无事不准进宫里。进宫先施君臣礼,夫妻话儿然后提。万岁爷纵然将我千刀万剐,我也不能把头低。
娶一个地位低的,大概就轮到郭暧作威作福讲究王府礼仪了。
其次是对权力的恐惧问题。
郭子仪的唱词:我儿叩头父赔罪,还不知唐王他依不依。进殿前郭子仪又问郭暧,儿啊,你怕死不怕死?郭暧说不怕死。
家庭暴力是错误的,但断没有判处死刑的道理。
但是家庭暴力和权力相加之后,这种恐惧却是实实在在的。
从前的人们一心想着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想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在另一出戏曲里,还有这样的唱词:十年寒窗九年游乡八年举位七年科场六年刺骨五年悬梁四季灯火三更鸡唱两鬓雪霜,只落到一身许国死无下场。
所谓无情最是帝王家。其实说的是权力和利益的血淋淋和赤裸裸。有利可图用得着的时候,你打了左脸他还要把右脸伸过去。要是成为拦路石,一个莫须有就可以杀头治罪。
最后,是该如何给一个问题定性?
就像公司里的一个员工犯了一个错误,作为公司老板该如何定性呢?
是一个偶然事件?还是一个必须马上遏制的坏趋势?
是拍拍肩膀告诉他下次注意,还是马上召集各级领导对公司的各种程序进行查漏补缺?
或者假如你作为父母,你的孩子忽然要求买一个玩具,该怎么处理呢?
这孩子为什么要买玩具?是跟别的孩子在攀比?还是别的孩子都有就他没有受到了嘲笑?
买了玩具会不会影响学习?还是说数学考了满分在要求奖励?
无论什么事,从不同的角度观察,了解不同的细节,就有可能采取不同的手段。
这些不同的手段,不仅没有标准答案,还有可能是相互矛盾的。
然而这就是生活。
我们在生活中总是面临不同的问题,很多问题都是这样的。它们不是数学题,难度不在于有了方程怎么解,而是你根本不知道该用哪个方程。
该怎么办呢?
还是得多学习,活到老学到老,学习更多的方法和技巧,掌握更多的经验和套路。
你想修好一辆车,不能只拿扳手这一种工具,你还要有起子,有锤子,有各种各样的工具。
所谓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那是因为我们见过的套路太少,我们只有见过更多的套路,不拿来骗人,但至少能防止自己被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