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我们举家搬到根河。那时候根河还是一个镇子,新的住处有一个特别大的院子,空荡荡的,妈妈说,咱们还是再养只狗吧。就这样,卡子来到了我们家。卡子原来的主人是森林警察警犬大队的训犬员,卡子是从“预备役”抱来的,有着很正宗的黑贝血统,毛色黝黑,脖子和耳朵点缀些黄色,威武帅气。他初来我家的时候还不到半岁,虽然长得大,但呆萌得很,最搞笑的是他没弄清楚大院子的方向,开始的两天总是冲着家里出来的人大叫冲着外面进来的人摇尾巴。
卡子大名叫莱伊卡,这是第一只登上月球的苏联小狗的名字,可这个很帅很有创意的名字却饱受诟病,因为每次我们叫 “莱伊卡”的时候总会被别人听成“来一口”,显得相当不友好,于是就简化成了卡子。
长到一岁,卡子就俨然是一只很威猛的大狗了,也许是军犬出身,他从不出院门也从不进屋门,很有分寸地在他的地盘里守护着我们。任何外人想进院子都必须先过卡子这一关,而卡子又不讲什么情面,即便是每天都要来的我和弟弟的狐朋狗友们,也是来一次被拦一次,识趣儿的就不进来,只在大门外等,不识趣的想挑战,“莱伊卡”就真成了“来一口”,为此,妈妈赔给人家的狂犬疫苗都数不过来。所以虽然卡子从不出大门,但威名远扬。
卡子最喜欢的的玩具就是砖块。他会不厌其烦地把砖块叼起来摔下去,直到一块砖被磨成一个红色的椭圆形的小球,再去换另一块砖,也许这是军犬的训练方式?
像很多狗狗一样,卡子不喜欢过年时人们燃放的各种鞭炮和花炮,但卡子的“不喜欢”太强烈了,简直可以说是憎恶。搬到根河的第一个春节也是卡子跟我们过的第一个春节,三十晚上,我们把一长串鞭炮挂在院子里晾衣服的铁丝上点燃,以为卡子会像别人家的狗一样叫几声就躲进窝里,没想到卡子居然狂叫着冲了上去! 毫无防范的我们都吓傻了,万能的爸爸也束手无策。只见卡子飞身一跃一口拽下了挂在铁丝上的正在劈啪作响欢快炸裂的鞭炮,然后并不松嘴,而是叼着这一串像摔砖头一样在地上左摔右摔,直到那鞭炮熄灭了所有火星儿……
卡子让我们见识了什么是勇敢。
接下来,卡子还让我们见识了什么是心机呢!
那个大年三十我们是把卡子绑架到屋子里才安心燃放了所有的鞭炮和花炮,并且直到全镇都趋于安静才把他放出来。卡子一出屋门就气急败坏地满院子叼咬各种花炮壳。院子里有一口压水井,井口上插着燃放过的“魔术弹”的壳,为了这个,卡子俩爪抱住井头,狗头偏过来偏过去地努力抻拽,直到把那几根都扯了出来。我们无奈,也只好由他发泄。初一早上我和弟弟起来想收拾院子,却发现院里除了鞭炮的碎屑,连一个花炮的壳都没有,哪儿去了呢?百思不得其解的我们满院子搜寻,最后发现所有所有的花炮壳都在卡子的狗窝里!卡子守在窝门口斜睨着笑翻在地的我们,小心眼儿里一定在想:我让你们放!
从那以后,卡子又得一名号:狗智勇。
春节过后,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爸爸陪妈妈在外地看病,家里只留下我们姐弟俩和卡子。卡子忠心耿耿智勇双全,有他陪我们爸妈那是相当放心,一个月连电话也没打过几次。
但是那一个月可把我累坏了,除了上学还要做饭——屋里一个半大小子,屋外一个半大狗子。不过说句良心话,弟弟比卡子好伺候,我做什么他吃什么,卡子却是个挑食的家伙,他一定要吃有味的稀的。有时早晨我们姐弟俩啃馒头就咸菜凑合一顿,顺便给卡子也留两个馒头,但这狗东西坚决不吃,三月份的根河还是雪封冰冻,中午回来,发现两个馒头早已冻成能砸死人的冰疙瘩,卡子则叼着自己的食盆在院子里摔得叮当作响表达不满。虽说是又可气又可笑,但更多的还是心疼,零下三四十度啊,狗儿在屋外守护我们一宿,有时我都担心他被冻死了,到了早上还没有一顿像样的狗食(那时候在那个小镇子里我们真不知道狗粮为何物),唉唉,真是不忍!于是,闹钟再早十分钟,每天早上保证给卡子搞一盆热乎乎的狗食,感谢他在寒冷冬夜的守护。
我跟卡子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其实也就高二那一年,后来高三、大学、工作,都只有假期才能回家,但每次回家卡子都给我最高规格的欢迎,在院子里各种跳跃,在我脚下撒娇打滚,甚至还拾起久不耍弄的砖头来摔……
第一次带先生回家时,卡子除了表达对我的欢迎,还充分显示了对先生的质疑,如果我们在院子里打闹,卡子就会很警惕地对先生“狗”视眈眈,并不时呲呲牙哼两声。先生也是个爱狗之人,一去我家,不但承包了每天喂狗的任务,还主动给卡子重建狗舍,殷勤得很,狗儿也很吃他这一套,没过几天,先生就敢当着卡子的面对我挥拳头了,而卡子呢,要么懒洋洋地趴在地上看热闹,要么扭过脸去,不屑看我们演戏,或者,他明白我已找到一个靠谱的保镖,自己可以卸任了。
结婚之后定居北京,回家就少了,有一年弟弟来信说卡子死了,原因不忍细说,只说以后再也不养狗了,太伤心了……
生活是一条路,每个家人每个朋友都只能陪你走一段,或长或短,总有分离。告别的感觉是痛的,所以我们珍惜每一段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