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多日的雨天终于放晴。女儿熟悉地从抽屉拿出剪刀,待我拎上篮子后,便一起出发去了菜园。
被雨水洗礼多日的小草小树,菜啊瓜啊,几日未见,似乎像一夜长大的孩子,拔高了不少。大地母亲大概偷偷为他们编织了新衣裳吧,要不,那红、绿、黄、橙……为何看起来如此艳丽到发亮,透亮的水珠错落地点缀着。我每次来到菜园都会有心旷神怡之感,这次的感觉更是明显。
踩过台阶,穿过小径,来到了我们的“一米菜地”。这些几个月前种下的洛神花种子,竟然已经长到我头顶的位置了。肥厚如红宝石般的花萼布满枝叶间,把枝干压成了弧线。一些还没成熟的洛神花,则是穿着淡黄色裙子,似枝叶间大大小小舞动的小精灵。洛神花是先开出花瓣,待花谢后,花萼与花房才逐渐艳丽与饱满起来,这也是我不久前才知道的。
女儿拉下一根枝干,谁知惊扰了枝干上的水珠,断了线似的掉落到她的头上。她拍了拍,满不在乎的样子,拿起剪刀,果断而精准地将花蒂从枝头分离开来,随着“咔”的声音,花萼落地了,女儿松开枝干,小心地捡起地上的花萼,捧在稚嫩的小手中,满足而骄傲地向我展示着。
我脑子里翻出了儿时与妈妈采棉花的画面。说来也巧,棉花和洛神花本就是“近亲”,同属锦缎植物。这大概是也冥冥中注定的吧,总有一样东西能够将三代人连接在一起。
苏浙一带,每年的三月是棉花培苗的季节。棉花的培苗很考究,绝不像我种洛神花一样,随意埋下几粒种子,却也长得枝繁叶茂。早在培苗前,妈妈就留出一小块空地,用水浇透,用打钵机打出土胚后,各放入三两粒种子。再用她粗糙的双手将一些土块捏搓开来,细腻地像沙一样的土从她的指缝间溜出,洒落到土胚上,来来回回,种子们被缓缓覆盖起来。怕它们受寒,妈妈还会外罩一层塑料膜,利用竹片的弧度微微撑起,之后每日打开透气通风后即可。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两瓣芽直挺挺地冒了出来,芽杆足有一虎口长。为了“优生优育”,妈妈会拔除瘦弱的芽,只留一颗最健壮的。这个时候,我都会觉得很残忍,小小的苗儿被连根丢弃,再没有活着的希望了……留下的苗继续长,从两瓣头长成四瓣头,再到六瓣头时,就可从“保温箱”移植出来了。妈妈挖出一个个间距相等的土坑,将苗儿种进去以后,属于它们自己的人生开始了。妈妈也不会放任它们不管,除草、浇水、驱虫,周而复始。生命就是这样,静静守候,总有开花结果之时。
十月,秋高气爽,宝蓝色的天空与雪白的棉花相互映衬,让人不禁怀疑,冬姑娘是不是忘了把她的雪衣收回。妈妈帮我在腰间系上用土布缝制的花袋。现在想来,这一梭一梭用棉线手工编织而成的土布,用来放棉花是再适合不过的了。妈妈把摘棉花叫做“抓花”(苏州方言),五指轻柔地将棉花从干枯的花囊中完整地取出,存入花袋,再抓,再存,如此反复,动作连贯地如钢琴家的手在琴键上来回飞舞。我和妈妈穿梭于棉花丛中,她摘枝头高处,把低处留给我。摘下的棉花,有的卖掉,有的做成了被子,一盖就是几十年……
女儿手脚很快,眨眼就剪了满满一篮子花萼,小手被印染出斑斑点点的玫瑰色……
三代人,在不同的田园耕作、收获,却同时感受着大自然给予我们的丰硕与惊喜。生命本就是交织流淌着的,跨越时间,跨越地域,大自然孕育的生命,人类延续的生命,会永远川流不息,连绵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