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什么”
“白水”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的朴素”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坐在我面前的男人,是多年不见的旧友。
白水端了过来,服务员是个身材娇小的姑娘,骨节分明的手扶在托盘上,只不过是一杯白水和一杯咖啡的重量,便压的她身子往前倾斜。
一杯,嗒。
两杯,嗒。
二位慢用。
我心里生出一种情绪。
我拿起那杯水。修长的玻璃杯里盛满了水,温度大约在四五十度左右,有些烫手。
“诶你还记得我们读大学那会儿?”
“不记得”
他瞥过头,嘴唇抽搐,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啊!岁月大概也是怜惜他的,故没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就像我初见他那时候,头发很短,人也精神,依旧打扮得像个学生模样,白衬衣,牛仔裤。唯独不太一样的是,那时候穿白衬衣,没有人会扎到裤腰里去。但现在不一样,毕竟都不是以前的年纪,穿衣打扮也是今时不同往日。我望着他的头顶出了神:两个漩。老一辈的人说,两个漩的人,比一个漩的人要坏得多。他抬起头,眼神碰撞在一起,我躲闪不及,干脆迎了上去。我知道他不再是那年月带不走的人,而我也不甘心在回忆里被人家放冷枪。曾经如何如何熟悉的人,再见也总会有些隔阂,特别是在我和他之间。
“听说你后来留在武汉了”
“嗯”
我开始怀念,但不会是在怀念他。我想起那时候骑自行车闪过的白桦树林,我想起那时候露宿街头仰望一夜的星子,我甚至还想起那时候冬天里一面抹着鼻涕一面用筷子在火锅里捞来捞去。去过很多地方却再也没有看到那样大那样绿的白桦树林,过了那夜也没有再落得个闲暇时光在凌晨三点的街头看星星,同一家火锅的味道不管加多少作料也回不到从前大抵不过是那味道吃了一次便再也没有第二次了。是啊,无论是什么,都有成为回忆的一天,带着好的坏的情绪,一并藏进了失眠的夜里。
我猛的喝了一口水,液体顺着口腔壁,咽喉,往下流淌。很奇特的感觉,那一口水咽到了肚里,晃荡几下,还有几声微响。而话咽到了肚子里,连字母音节都被揉得个稀巴烂。年轻的时候喝白水,因为穷,喝不起饮料,后来终于不穷了,胃矜贵得很,也喝不得饮料了。习惯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他面前的咖啡没动一口。惨白的咖啡杯,托着浑浊的褐色液体,杯壁沾了些泡沫。不加糖不加奶,从端上来到喝到嘴里,一定是要搅三下,不多不少,正好三下。我在脑子里重复这些步骤,一遍又一遍。但终究还是劝诫自己要知晓分寸。
“我来是想告诉你……”
“我知道了”
他的话哽在嘴唇与牙齿的缝隙里。摇了摇头,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屋里没有开冷气,闷热。他掀起自己的衬衣边角。恍惚间竟好像多年以前那个下午,他骑着车,女孩坐在后座,拽着他的衣角,而后他掀起了他的衣角,她的手犹豫,迟疑,试探,放在了他的腰上。
怎么一切变得那么模糊。
“时间不早了,我有事”我起身离开,瞥见了他拇指和食指夹着的红色。在预料之中倒没有太多错愕。
“妈妈妈妈,那个阿姨在哭!”
“嘘”
“羞羞脸”
是啊!羞羞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