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枉英魂丧——记林觉民《与妻书》

  三更寂寂,奏一曲绵长。
  江水滔滔,叹一声断肠。

“意映卿卿如唔,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彼时,夜阑人静,临江的一幢小楼里烛火摇曳,借着微弱的光亮,依稀依稀可以分辨出林觉民严肃、担忧、无奈、愧疚、与无悔的复杂表情。此时的他,思绪翻涌,想到即将到来的残酷而又轰轰烈烈、生死难卜的起义,又思及家中无法顾及的娇弱妻、稚幼子和龙种父,一时情不能自已,于是彻夜奋笔疾书,将诸多心事付诸于方帕之上,留下了最后的亲笔诀别书。“亲亲爱妻意映,见字如面,现在我只能用这封信与你永别了!”可以想象,当时的林觉民,提笔书写的缱绻与决绝,矛盾与痛苦,“泪珠与笔墨齐下”,只是想要获得妻子的理解,想让她体谅他的苦衷,“隋忍悲为汝言之”。

有人说,林觉民的《与妻书》是百年来最感人的一封情书。的确,信中数处或明或暗表示,他爱她,她亦爱他。他问她,曾记否,她与他的旧日时光?福州三坊七巷最北端的一座老房子,她与他曾经相濡以沫,彼时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衬娇颜,双双携手并肩行,浓情蜜意私语时。她也曾在他逃家复归时,声泪俱下地请求他,远行之时定要相告,她,愿随行,不管丈夫做什么想什么,她都愿支持。“与使吾先死也,无宁汝先我而死。”此语之中,所包含的怜惜与疼爱,早已跃然纸上。娇弱如她,何以能承受他逝去的打击与痛苦!她与他的爱情之花,经过悉心呵护照料,绽放得徇烂多姿,怕是百年之后的我们,亦会欣赏与羡慕罢。

然而,儿女情长,终究还是被乱世左右。她与他何其有幸能遇见彼此,却又何其不幸生在当日之中国。贪官污吏各行其道,清廷王朝苟延残喘,帝国主义肆虐横行,黎明百姓苦不堪言,中华民族已然面临着亡国灭种的现实威胁,形势刻不容缓。林觉民,他,是思想进步、锐意创新的社会精英,是血气方刚、豪情满天的青年新锐,是畅谈国是、针砭时弊的热血男儿。面对民族危亡,他愿勇敢为国牺牲,百死不辞。于是,才有“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吾充吾爱汝之心,助天下爱其所爱”,“当亦乐牺牲吾身与汝身之福利,为天下谋求永福也”。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林觉民在其书信中写得清清楚楚,宁舍小爱而成全大爱,奉献如斯,热血如斯。只是,他下定决心将国家之兴亡置于儿女私情之上时,他虽不负天下人,却独独负了她。他心有不舍与不忍,却不得不弃,此番心事,皆诉诸于书信之中。

孤灯摇曳,一声哽咽,两颊泪落如散珠,一挥而就与妻书。
与妻书,衷肠诉,生前身后事先明,从容赴死话别离。

历史长河漫漫,滚滚东流不复回。隔着遥远绵长的时光,辛亥年三月广州那一阵阵密集的枪声夹在厚厚的历史著作中,听起来朦胧且模糊。然而人们不会忘记,烈士的英魂,翻涌着救国的矢志不渝,澎湃着复兴的热血之路。

英魂已丧,化为历史的尘埃,然而此生亦不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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