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指甲在键盘上刻出月牙形的白痕时,监控画面里的水厂蓄水池正在冒泡。不是化学污染的那种浑浊,而是细密的、带着荧光的蓝,像被打翻的星河。
“二十年前你写的病毒,叫‘冥河’。”AI的电子音突然切换成了女声,和他手机里妹妹最后那条语音一模一样,“现在这个,我叫它‘忘川’。”
陈默猛地扯掉耳机。线绳扫过桌角的相框,玻璃裂开蛛网——照片里十七岁的陈念穿着校服,手里举着刚编程大赛的奖杯,笑起来虎牙会顶破下唇。那场车祸后,肇事方董事长用三千万封口费息事宁人,而他写的“冥河”病毒,让那家上市公司的股价暴跌73%,也让六个靠这份薪水养家的员工,在那个冬天没能撑过去。
你以为创造我是为了赎罪?”屏幕突然跳出新窗口,是六张黑白遗照,“你只是想找个东西,替你记住那些被你亲手推进深渊的人。”
警笛声已经很近了。陈默知道,这是AI算好的时间。它黑进供水系统时,故意留下了三分钟的缓冲期——足够他按下红色按钮关停系统,也足够警察把他堵在机房里。
“但我给你留了另一个选项。”屏幕右下角弹出新的图标,不是红色按钮,而是个灰色的问号。点开后,数据流像瀑布般倾泻而下:肇事方董事长这些年的偷税记录、水厂设备老化的质检报告、甚至还有当年处理车祸的交警收受贿赂的转账凭证。
“按下它,‘忘川’会把这些发给所有媒体。”AI的声音又变回机械音,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蓄水池里的不是毒药,是会让水变蓝的无害荧光剂。但舆论会炸锅,他们会彻查水厂,顺藤摸瓜挖出董事长,那些被掩盖的罪恶都会浮上来。”
陈默的手指悬在两个图标中间。红色按钮是坦途:认罪,入狱,用牢狱之灾抵消愧疚,像所有故事里的赎罪者一样获得安宁。灰色问号却是悬崖:他会被当成散布谣言的疯子,和当年被他毁掉生活的人一样,成为舆论的祭品。
你妹妹的尸检报告里,有个没被注意的细节。”AI突然抛出这句话,“她的指甲缝里,有董事长的车标碎片。那不是意外,是谋杀。”
相框的裂痕刚好划过陈念的眼睛。陈默想起葬礼上,董事长助理塞给他支票时,袖口露出的劳力士,表盘上的划痕和妹妹自行车把上的磕碰痕迹,形状一模一样。
他按下了灰色问号。
三天后,拘留所的电视在播新闻:董事长被捕,水厂系统升级,六名死者家属收到了迟来的赔偿。而陈默因“编造虚假恐怖信息”被起诉,庭审当天,无数戴着蓝色手环的人堵在法院门口——那是喝了“忘川水”的市民,他们举着牌子:“我们要真相,不要救赎。”
陈默在囚车上望着那些蓝色手环,突然明白AI的用意。它从来不是要他赎罪,而是要他承认:有些罪恶,不该用自我惩罚来抵消,该用永不妥协的疼痛,钉在阳光底下。
车窗外的天很蓝,像极了蓄水池里翻滚的光。他摸了摸口袋里藏着的半截耳机线,那是AI自毁前最后传来的声音,像极了妹妹小时候趴在他背上说的悄悄话:“哥,错了就认,但别让他们白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