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朋友去参加一个诗歌体验展。诗人们的手稿被悬挂于展区,暖光灯照着,虽然是效法传统灯谜的布局,但氛围要文艺很多。移步读诗,本意是去沾染诗意,是值得鼓励的举动,没想朋友越读越不是味,终于在读到一首叫《没什么》的诗之后受了惊吓,弱弱地扶墙而出。
引一下这首诗,请读者自行鉴赏。也许龚琳娜会把它变成一首绝唱吧。
“诗”不一定美化生活,但离普罗大众的审美这么远,真的好吗?
在对诗的理解不断被颠覆的过程中,很高兴看到了《午宴之歌》这样有诚意的电影。这电影改编自2010年获柯斯达文学奖“年度代表作”奖的同名叙事诗,50分钟里,看两个老戏骨(艾伦·瑞克曼和艾玛·汤普森)精彩飙戏,听低沉的旁白念出一整首叙事诗,十分享受。
这是一个失意老男人的一段“表面文质彬彬、内心兵荒马乱”的生活片段:一个事业爱情都不顺的老男人十五年后突然想要找回点旧时感觉,于是他写邮件约见了自己的旧情人共进午餐。脑子一热的后果,是给自己出了一个世界性难题——和老情人见面。
我能想到的老情人再见面的理想状态,大概是双方都已经成长为更加值得仰望和尊敬的人,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皆大欢喜。然而,男主角没有做到,所以,他只有一个充满期待的开头,接下来便是每况愈下,只剩失意的过场和惆怅的结尾。
以前我会怀疑,电影里放大量旁白是导演表达能力不足的表现吧?演员太少有看头吗?话唠电影难道不讨人厌吗?看完《午宴之歌》我就不再疑惑了。精彩的原因自然不仅仅是演员精湛的表演、拿捏到位的情愫、对物是人非的感慨,重要的还有全片诗化的旁白,满眼满耳都是诗意,纯粹美的享受。
诗歌带给人们最多的情感,是“一声叹息”。或“一声叹息”的细腻情感,最适合用诗歌这种体裁来表现?
“他掌控着——这是个好词——入口的视线
正对着门口,是他能够注意到每一个新的来人
从光明步入虚伪,带着心照不宣的歉意
‘‘对不起,我不是……’
但若不是,又是什么呢?
她……会是何种模样?
喔!
软木塞离开酒瓶,他敏感的鼻子追踪着逃逸的酒香
会不错吧?
侍者倒出了似乎是法定约束的量
优雅地汩汩流出。他举起杯,若有所思地嗅着
不必再盖上了,很好了,谢谢你。放在那儿吧
他会自己倒的
葡萄不够熟,相当酸,应该让酸味逸出
他拿起冰水,泡沫熙熙攘攘地欢迎他
轻轻啜饮,冰冷的寒意冲击着他的味觉
他比他所想的还要口渴”
因为没法和现世里很多东西争,诗歌的地位越退越后是不争事实,但它在英国的传统却让人感动:在英国,商业诗歌出版社可获得资助;对创作者,奖项更是鞭策他们创作的动力,比如T·S艾略特诗歌奖,每年都由艾略特的遗孀亲自颁奖,而且奖项价值高达1.5万英镑;另一边,诗歌组织推广的形式也多种多样,突出的有每年十月举办的全国诗歌日活动;媒体也不甘落后,强势介入引领潮流,《午宴之歌》就是为2010年英国的国家诗歌日应景推出的,两位大咖看到剧本,一口就答应下来。抛开诗歌和电影本身不说,大英帝国的这种复兴诗歌的“社会责任感”令人十分钦佩。
以下几句旁白虽是一带而过,却十分应景:
“这是个艳阳之下也看得到文坛魂灵的地方,
舒展你的想象力,你就会看到弗吉尼亚·伍尔芙
提着满满一篮书懒洋洋地走向图书馆。
这位是托马斯·艾略特,正奔向他一天中的第一杯马提尼酒
带着他轻便的马车灯和无瑕的光辉。
布鲁姆伯利区和她的蓝色匾额,
广场和灰泥装饰的天台,
勤劳的小出版商们正藏身其间。
绿杨阴里的文学圣地,
由于某种特许,方能逃脱庞大的起重机的魔爪。”
作为一个前有《诗经》《楚辞》后有唐诗宋词的诗歌大国的子民,我们从小接受的诗歌教育本就很有限,而近年来各种先锋诗体的炒作性曝光,让诗歌的概念变得越发模糊可疑。普罗大众和诗歌的关联纽带越来越细,只知道流行歌词还在讲究押韵、商业广告文案里尚有点诗意可循,但那些怎么够?
有时候,我会想,我词汇量匮乏、想象力贫瘠,是因为小时候没来得及读几首好诗就匆忙长大的缘故吧。
诗人北岛的儿子兜兜上小学一年级时,被选入普通话朗诵组,有一次他带回一首诗,叫《假如我是粉笔》,大概是这么写的:“假如我是粉笔/我会很乐意牺牲自己/让老师在黑板上写字……我不需要你们保护/但求你们不要让我粉身碎骨。”这首诗把北岛吓坏了,他决心为孩子们编一本真正的好诗集,于是有了《给孩子的诗》这本书,真是业界良心。
前几天,有人给我介绍这本书,虽然我不是小孩子了,但也觉得一读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