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遛狗时,正牵狗缓行,忽见柳荫下垂钓者猛地起竿,水面骤然破裂,一尾金鳞鲤鱼挣扎跃出,在阳光下划出耀眼的弧线,重重的打在草地上。那鱼挺大,约莫七八斤重,甩尾之力竟使钓竿弯如满月。
钓者面露得意,迅速将战利品掷入塑胶水桶中。鱼儿在狭小的空间里徒然拍打,鳃盖剧烈张合,像是企图呼吸已不可得的自由。钓者环顾四周,徒然扬声叫卖,声调里带着急于变现的焦躁。围观者虽众,却皆踌躇不前——谁愿为一尾浑浊的小河沟里钓起的腥膻鲤鱼掏钱?
我只觉得那鱼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教人不敢直视。
我心生怯意,正要离去,那鱼啪的一声跃起,水花溅湿了我的鞋面。这一刻,我忽然与这生灵四目相对。它的眼睛如两颗黑色的琉璃,映出天空的碎片和我的面容。踌躇刹那,我对钓鱼者说:二十块钱,你帮我放了它。他面露诧异,或许被我这微不足道悲悯感染,毫秒间的迟疑后,居然答应了。
交易达成之迅速,仿佛正是我们都在等待的结局。钓者拎起鱼鳃,急步走向河边,将它送入水中。
初入水时,它竟有片刻停滞,仿佛不相信自己重获自由,继而尾鳍一振,没入深水,只留下一圈逐渐扩大的涟漪。
归途上,狗尾轻曳,我思绪万千。人类与其他生灵之间的关系,何其微妙复杂。我们食肉寝皮,却又时常为其他物种倾注慈悲。这看似矛盾,实则正是人性深处的光辉:除了生存必需,我们不应额外施加伤害。对生命的悲悯,不是多高尚的美德,而是生而为人最基本的善良底线。
那尾鲤鱼如今或许已在湖心深处,它不会知道二十元交易背后的思量,也不会明白为何一个陌生人要干预它的命运。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某个初秋晨光里,两个完全不同的生命轨迹短暂相交,一个选择了让另一个继续存在。
柳丝依旧轻拂水面,一切仿佛未曾发生。然而我知道,在某个瞬间,我触摸了生命本身的尊严——它不是人类的专属物,而是所有生灵共享的本质。我们善待其他生命,最终是在善待自己心中那片不曾被世俗湮没的澄明之地。
天地间,万物有灵且美,而人类的仁慈,或许就是这天地间最轻盈也最沉重的一滴水,虽微渺,却足以映照整个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