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五月飘起了小雪,颜市元和路边,宽阔绿化带中高大树木的浓荫下,一层轻雪绒毛般勉强覆盖了厚厚的落叶。
应该是88年的夏天,我还在颜市五七干校学习“改造”中,很突兀地下起了冰雹,气温骤降。那时住宿舍,床上仅有凉席和被单,连秋衣也没有,只能套上两件衬衣御寒,还能乐观着打趣胡说,古时窦娥有冤,六月飘雪,这夏天里来冰雹,莫非有什么大冤情?
现在忆及,那纯綷是瞎扯,不过我依稀还是记得,那一年,发生了罕见的洪灾。
和我并没什么关联,2019年5月12日夜里8点,我在无锡的一处偏僻小镇饥不择食,吃了碗路边摊的炒面和炸鸡排,隐约想起2008年的汶川来。
回家路过颜市四环海虞路口,小腹疼痛,我靠边把车停下,想起我好几个朋友得的病来,胰腺炎,他们有个共同点,烟酒无度,正是我所习惯的生活,我不会……
应该是我想多了吧?我把车停在海虞北路口,这里离城里的医院要近一些,因为我听说胰腺炎症状就是腹部疼,还有,若救治不及时,会丢了性命。
生有何欢?死有何惧?这是前辈的说法,我不认同,私下认为活着就是为了欢喜,我不惧死亡,但也不能草草,儿子无所谓,自求多福,老母要等我送终,所以我不能随便送命。
我在路也停好车,睡觉,万一疼到不行,可以即刻开车到医院。
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午夜后醒来,除了手指骨的酸疼,一切正常。对了,我那三位朋友还有个共同点,胖,可我瘦,很瘦。
只是很多事情不适合分享,比如这肚子的疼痛,说与亲人听,他们多半会担心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说与朋友听,他们会认为你是个粗心的人,反正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还是闭口,包括我那些可笑的担心,当肚子不再疼痛时,就应该让这些话语烂在肚子里。
弄不巧这也有宿命的成份,宿命这东西很好玩,昨天我还为此捡拾到一包中华烟。不只是简单的捡拾,按佛的说法,它们都有因缘。
前阵子,我去看王二浜岸边的钓者,我递烟过去时,那位安徽小伙接过,说刚好断烟了,于是我把抽剩下的四五支烟连同盒子一起送与他,还有,他只带了一杯茶,茶叶已见底了,我回到近处的家,帮他续上了一杯茶。
佛家讲究的是因果,这不,不日后我在田埂边捡到了一包中华香烟,对了,很巧,我与钓者的几支香烟,也是中华牌。
真有趣,按这因果的逻辑,我只要有足够耐心,有生之年,我还会捡到一杯茶。
对,不久前我不刚好得到一份兔费赠送的“龙息香”茶,当时我还念叨着,感恩着朋友对我的眷顾,原来,这也是因果呢。
夜深了才回到家,母亲早吃过了晚饭,却执意着又下楼,陪我喝酒,她乐意着分享,说起钓鱼者的不地道,踩坏了我家地里的玉米。
我也看到被钓者踩坏了的蚕头玉米等庄稼,但我没说话,原来总是有人会发表意见的,母亲责怪玉米地边的钓者,他竟然不承认,说没有从地里走过。这个结果很符合我的想法:懂得的人你不用去说他,他也会自觉地注意脚下的庄稼,不懂的人说了也没用,徒增不快。
母亲很不快了,她和我性格有很大出入,为此在家里很有心地关注那个年轻的钓者,直到他收竿回到汽车里――看着他穿过了我家的玉米地。
母亲三步并作二步小跑着走过去,边走边吆喝,你不是说没走玉米地吗?那年轻人愣在那里,不说话。
我在想象母亲的气势汹汹和小伙子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忍不住笑。
被母亲一顿教训,告诉他这次算了,下次再看到,别想把鱼钓走。哦,原来母亲所认为的惩戒只是如此细微而已……她实在也不会表达庄稼于农民的重要性,又或者她根本没办法说明踩坏庄稼是件多么不妥的事情,更相关到一个人的修为品德。我倒大致可以说明白,但我不想对一个已经下脚了的人枉费口舌,那小伙子在我母亲狂轰滥炸下唯唯诺诺,灰溜溜地走了,我问了母亲是本地人吗?母亲说是太仓口音,这不,人家大老远赶来钓鱼找乐子,结果害人家很不开心地走了,这不合适。
当然我没和母亲说不合适,顺着她的意思表示出了义愤填膺的样子,一起声讨那些缺德的钓鱼者,是他们侵入了王二浜这平静的领地,弄出了鸡飞狗跳。
洗去一身的污秽,点上一支烟,翻看前日在虞山上拍到的图片,一只纯黑色的山蚂蚁在嫩绿的朴树叶上方,低头看叶下的一只有白色斑点的小蚜虫(看图说话。),想着,我们总是会有缘,在滚滚滚红尘中相遇。也就是此时,才总算得一刻闲,这忙碌的一天天,我匆匆穿过五月江南飘飞的雪时,没舍得停下车,进入浓荫下那层薄薄的积层,为它们拍几张图片,待要码几个字记录时,我的眼睛不争气,沉重地闭合,撑也撑不住。
清晨,阳光透过没拉窗帘的缺口,落在我脸上,我半倚在床上,想那场雪。
是我在故弄玄虚,五月的江南怎么会下雪呢?那只是元和路边高大的加拿大扬树上飘落的絮,被轻风拂动,充斥满了我的视线,它们停留在绿荫下,将陈年的一厚层落叶浅浅覆盖,象极了一屋轻雪。
我还是愿意把它们当成一场浪漫的雪,把它们想象成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