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流浪的猫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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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只猫,一只蓝眼睛的流浪的猫。

那时我来到一座小城,在一所中学附近暂居。围墙不是很高,我可以很轻松地跳过去。墙外边是一片民居,里边是这所学校的食堂和宿舍。食堂旁边是操场和草地,夏天的中午,我最喜欢躺在草地的樟树下睡觉,睡醒了可以在食堂旁找些吃的。日子过得不紧不慢,就这样似乎也挺好的,我应该没有什么不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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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遇到了她,或许是她遇到了我。她在墙根的灌木丛中看到了我,我眯着眼在睡觉。她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于是我醒了。我慵懒地睁开眼睛,看了看,是一个女生,她正望着我,她的眼睛很大,也很漂亮,于是我抬起了头,也望着她。“我还从没见过蓝眼睛的猫呢,好特别,好漂亮。”她又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你叫什么名字呢?叫你蓝好不好,嗯,我以后就叫你蓝吧。”

“对了,蓝,你还没吃东西吧?在这儿等着我,我去给你买吃的哦。”

“喵!”我回应了一声,望着她跑开的背影。我想我喜欢上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喜欢上了她。

她回来了,拿着一包零食,撕开,我闻到了鱼香味,她全都给了我,我不客气地吃光了所有,事实上我真的饿了。“喵!”我望着她的眼睛,算是表达我的谢意。她说:“好了,蓝,我要去上课了,下次再见。”然后,她走了,我抬着头望着,夕阳很美,夕阳下她的背影也很美,我还从没发现夕阳竟如此的美。我想,下次还会遇见她么,嗯,下次肯定会再见的。那么,下次再见,我转身跳过墙的那边去。

后来,我每天都会早早地来到学校里,在操场边上沿着墙根散步,等待遇见她;在樟树下睡觉做梦,渴望梦到她,或者等待她碰见我。她总是中午来,带着零食;还有星期五的下午来,跟我道别,她说,周末她就回家了。我渐渐习惯了这种规律,我似乎依赖上了这种生活,不,应该说我依赖上了她。她是我所见过的人类中最漂亮,温柔而又善良的女生。

她每次都会跟我说很多话,望着我的眼睛,我也望着她的眼睛,静静地听她的诉说。我似乎能感受到她所表达的意思,甚至听懂她说的每一句话,原来,那微笑之后掩藏着如此深的忧伤。她说:“蓝,你的家人呢?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你知道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离开我了,只有我跟爸爸还有弟弟相依为命,爸爸为了我跟弟弟,一个人努力辛苦地工作,每次看到他劳累的背影我的鼻子就酸酸的,所以,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让爸爸跟弟弟过上好的生活……”她眼里似乎泛出了泪光,但随后她又说,“蓝,我们一定会坚强地活下去的,对吗?”此刻她脸上带着笑,那是一幅美到令人窒息的画面,甚至让我都失了神,我想我们一定会坚强地活下去的。

我跟她似乎是同病相怜的,很小的时候我就被抛弃了,成了一只流浪的猫,后来我就一直在行走,向着我不知道的远方,有时会在一座小城,或一个小镇,或一处小村停留一段时间,然后继续上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但我也不知道到底寻找什么。

我已经在这里停留很久了,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我想是因为遇到了她吧,我很肯定。我有种很微妙的感觉,我要寻找的就是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跟我说开心的不开心的事,跟我说风和叶子的故事,跟我说蚂蚁和星星,说萤火虫和月亮,甚至跟我说她自己写的诗和她喜欢读的书。我总是静静地听着,我喜欢听她跟我说话,尤其喜欢她跟我念她的诗,我记得有一次她念道:

“一朵雪花融化在手心里,给孤独一场微凉的薄祭。”

不觉间,已到了冬天,我没有感觉到太冷,而她还是每天来,换了毛衣。她摸着我的头:“蓝,你冷吗?以后你不要躺在这里了好吗?”可是,在这学校里,我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因为人类见不得像我这样的流浪者,除了她这般善良。我很想说,我不冷,因为有她,可是我不能说话。

天越来越冷,终于有天早上下起了大雪,不一会儿功夫便把大地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银。中午一下课,她便着急地奔来了,我还是在老地方躺着,身上已经落了一层白雪,身体似乎僵住了。她把我抱在怀里给我取暖,怜爱地抚摸着我的背,焦急让她似乎有些微微颤抖:“你这个傻瓜,下这么大雪怎么不走呢?蓝,你千万不要有事啊,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她又加紧了力,把我深深拥在怀里,我似乎隐隐感觉到她在抽泣。“喵。”我微闭着眼,轻轻叫了一声。她很欣喜:“蓝,我们去宿舍好吗?”可是,可是那个可恶的宿管阿姨不会让她带着一个流浪者进去的。然而,她顾不了许多了,拿外衣藏住我的身体便冲进了宿舍里。她一口气跑到六楼她的宿室,将我放进一个纸盒子,宿室里很暖和,我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她跟她的室友说了我跟她的故事,让她们保守这个秘密,这样这个冬天我便可以住在这里了,我很高兴,但也有点担心,怕被宿管阿姨发现,她就没好果子吃了。所幸的是,我很顺利地躲过了一次次检查。后来她们就决定,以后让我一直住在这里,因为她的室友们说很喜欢蓝眼睛的猫。

就这样,过了三个多月,日子倒也过得平平淡淡,没什么大事发生。可是,就在那个星期天的晚上却发生了一件让我心有余悸的事情。

那天晚上她打算抄近道回学校,那是一条平日里没什么人走的路,又是晚上,我跟她走过那里时没看到一个人。突然一声响,一辆小车从旁边的巷子里冲了出来,撞上了她,她滚到了路边,便一动不动,流了一滩的血。那小车立刻逃走了,我惊得不住地嚎叫,一遍一遍地叫,声嘶力竭地叫,我不会流泪,可是我隐隐感觉心有些痛。我怕她会死去,可是我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有不停地叫,希望可以引起一些人的注意,然后把她送去医院。我跳上墙叫,爬上树叫,围着她一遍遍嘶叫,我的嗓子很痛,可是我不停,我不要她就这样死去。终于,我的叫声引起了周围人家的注意,两个人走了过来:“这猫做甚叫得那么不正常,出麽事了?”……后来我便只知道救护车来了,带走了她,她不会有事了,我在心里祈祷,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后来的后来,她还跟我说起这件事:“蓝,我真得好好谢谢你,那两个阿姨说要不是你,我就不会被及时送到医院,那样我恐怕就已经死掉了,蓝,谢谢你。”她抱着我,脸蹭着我的头。

我觉得我已经离不开她了,我很享受跟她在一起的日子,我想她也是。我甚至感觉我已经爱上了她,可是,一只猫怎么会爱上一个人类呢?这种感觉很奇怪,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这就是人类所说的幸福?或许,这就是我要寻找的?我也不知道。

只是,这种幸福,却维持不了太久就要消逝了,那年夏天,她说,她要走了,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不懂她这些话的意思,但却感受到一种很忧伤很忧伤的气息。那个下午,是她最后一次跟我道别,她坐在那棵最大的樟树下面,我就在她身边。她流了很多很多的泪,她摸着我的头,我望着她的眼睛,我一遍一遍叫着“喵呜”,我想跟她说,不要哭了,流泪就不漂亮了。我感觉到她马上会离我而去了,这或许是一次诀别。

那天,她爸爸来了,带走了她,夕阳下,我望着她的背影,很美,心却有些凄凉。我不会流泪,可是我的心在痛,真的,一只猫的心也会痛。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有一次偶然听她的室友们谈起过她,说她在医院检查出得了血癌,那天她爸爸就是来接她去治病的,只是,没过多久,她就走了,也许,就像她说的那样,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罢。

后来的后来,我也离开了那座小城,继续我的流浪,向远方去不停步。我一直在逼自己相信,她只不过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只要向远方去,或许总有一天我还会再遇见她的,嗯,总会再见的,我不只一次对自己说。

那么,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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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柳尘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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