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是一个特不安分的小姑娘。
晚上睡觉时,闹腾得最厉害,不是钻母亲的胸怀让她搂着,就是闹着要听故事,母亲缠得没办法,把我扔进奶奶的被窝。
没有我的捣乱,母亲就能在昏暗的煤油灯光里,专心做缝衣补袜子家务活。
于是每晚听着奶奶的故事入睡成了习惯,这还不算,双手还必须伸进奶奶的前胸,双手攥着她的双乳才能睡得香甜。
黄鼠狼穿高跟鞋,是母亲被我纠缠得烦了,给我讲的为数不多的故事之一,很奇怪,她讲的故事没有奶奶讲得多,我却记得这个黄鼠狼穿高跟鞋。
之所以记忆犹新,因为当时母亲讲得太吓人了,她可能是被我的淘气惹毛了。
一
话说王屠夫在邻村给人杀完猪,酒足饭饱后往家赶,天已经黑了。
月亮升起,又大又圆,照得路面清楚,不至于走到沟沟里。
经过村后一条林荫小路,因为有月光,路面上斑驳的树木影子,黑乎乎的灌木丛林。有了月光,更加阴森森地。
小路的两边是片荒地,荒地里零星散布着一些孤坟。
那天夜晚没有风,王屠夫却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头发根也凉唰唰地直立。酒壮人胆,王屠夫晚上喝了不少的酒,这条小路也是经常来回走,没啥问题。虽是觉得不对劲,他还是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身后传来“咯噔,咯噔”声,像是高跟鞋踩地发出的声音,王屠夫觉得汗毛立起来了。
声音越来越近,变成“嚓嚓嚓”,衣服摩擦生,近在咫尺,感觉有一股子热气吹到脖颈处,王屠夫浑身一颤,扭头一看,妈呀,一张漂亮的脸蛋几乎要贴到他身上,小嘴微张,口吐芬芳。
哎呦!王屠夫的小心脏骤然加快,血涌上头,腿也软了,脑袋嗡嗡,肩上背的工具袋子滑落地上都不知道。
“姑娘…”王屠夫喏喏张嘴叫了声,想问谁家姑娘,为啥黑灯瞎火不在家,刚刚要继续追问打喧,一阵微风掠过,猛地,一激灵,王屠夫清醒许多,腿站直,深呼一口气,再仔细打量这姑娘。大眼睛嘀哩咕噜转,眼皮一眨一眨,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要多美丽有多美丽,身材修长,穿一身得体连衣裙,脚穿高跟皮鞋,一走三扭,风骚味十足。
王屠夫胆子大,心思细腻,刚开始一阵迷糊过后,此时脑子清醒许多,眼珠子转了几转,眼角却瞥见地上的影子,一个自个儿的,另一个是啥玩意?怎么看怎么觉得就是一只站立的黄鼠狼,两只后爪子各自垫着一个鸡蛋壳儿,屁股后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眼前明明是个姑娘,影子却是……
王屠夫反应极快,嘿嘿一笑,抬起手想恰死这只骚黄鼠狼,转念一想,这玩意儿有灵性不能杀,杀了它怕遭报应。
嘴角上扬,便摸了姑娘的脸一把,顺手捏了捏脸上的肉,不是想象中的柔滑,毛茸茸的,更加认定了,“老黄!该干嘛干嘛去吧!老子家里有媳妇儿!”
叽叽几声尖叫,姑娘转身一溜烟跑了,留下两个鸡蛋壳,王屠夫懵瞪着两个鸡蛋壳儿……
王屠夫是村里杀猪的。我在羡慕他家的崽子能常吃猪尾巴的同时,又羡慕起他能看见黄鼠狼穿高跟鞋。
二
太姥姥家境富裕,生了七个女儿,姥姥是老大,嫁给了姥爷。那时的富人家小姐受新思想影响,不敢穿露脚的皮鞋,就把绣鞋垫高,高高的,一扭三摆,裙摆下露出尖尖“荷角”,不知迷死多少富家少爷。姥姥是老大,不如几个姨姥姥想得开,她的绣鞋从不露出裙摆。
一天晚上太姥姥睡醒,起身披衣跑了趟茅房。感觉有点口渴,拿起暖瓶倒了一杯水,刚要喝水,一阵凉风吹过,煤油灯,灯花打结“啪”的一声脆响,太姥姥一抬头,好似是大女儿,掀开门帘,扭扭达达走进来,身穿大红绸缎对襟花袄,下身是同色的裙子,正好露出尖尖荷角。
“咯噔咯噔”,扭呀扭地朝着太姥姥走来。这声响,在深夜里格外响亮。母亲在说咯噔声响时,挺传神,同时外间也响起噔噔声,吓得我紧紧抱住她的前胸不撒手。
太姥姥胆子大,心思也活络,开始还奇怪半宿拉夜的大女儿魔障了么?平时不喜爱描红挂绿的,咋晚上还穿上高跟鞋了呢?再一想,他娘的,我大女儿出嫁都一年了,根本不在家,哪里来的妖精假扮我女儿!太姥姥大喝一声,惊醒了太姥爷,老爷子生气了,责怪老婆子吵醒他,嘟囔几句翻了个身接着睡。
听见太姥爷的声音,“唰”,很快,那东西也变了脸,人脸换成一张黄鼠狼的毛脸,转身时,由于惊慌,脚崴了一下,“咔嚓”一声,留下两半碎鸡蛋壳一溜烟逃走了。
太姥姥事后跟姥姥讲起这事还大笑不已,姥姥又跟母亲讲,母亲在某一个夜晚,对一个不安静睡觉的女孩讲了这个事。
“咯噔咯噔”脚穿鸡蛋壳的黄鼠狼,扭捏办成大姑娘的事,让我兴奋了好久。那“咯噔”的声音,以后即便黑夜里再响起,也不觉得是恐怖可怕的了。万一是黄鼠狼穿着高跟鞋来了呢?可惜我没见过,胆量倒是见长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