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迎来了一场久违的雨,心也变得凉爽起来!
雨打凉棚上、滴到树叶上、落到铁通里,叮叮……沙沙……哒哒作响。院子里的石板地,滋润、潮湿、逐渐变成一股股细细的溪流,缓缓地流着,像极了农夫背部的汗水。植物的叶子、枝干被泡在这如雾的雨中,一下子生机勃勃,我似乎听到了她们欢快的私语!
我喜欢雨,特别是初秋的雨。这是对夏的宣战,夏末的燥热吓得一下子就逃掉了,天气瞬间变得凉爽,人们的心也变得宁静、温润。大多数时间里,雨对于我是美好的。不是因为雨季的浪漫,而是因为童年里,雨和白面馍馍总是相关联。
我没有打伞、也没有穿雨衣,我想脱掉上衣,用肌肤来迎接雨,但我是一个内敛的人,不敢这般放肆。于是从小院出来,走到大院子里,去迎接雨滴。
我是在一个古朴的院落里,湿漉漉的石板,更干净、青黑色,闪着一缕光,明亮的,和雾蒙蒙的空中形成反差,让小巷更古朴,更有韵味,如同戴望舒诗《雨巷》寂寥,但没有惆怅,反倒是有种回到了历史中的某个瞬间的喜悦。
路边园子里有高大的古树,黝黑的枝干上,暗绿的苔藓被变得嫩绿,水灵灵的样子,好像被雨水一下子激活了。黛色的屋檐,挂着一串串晶莹的雨链,泛着明亮的光,划破雾蒙蒙,让古朴泛着活力。
雨水打湿了头发、面颊、单薄的衣裳,从额头、脸颊、脊梁缓缓地流下,像一条条蠕动的虫子,凉凉的、痒痒,有趣极了。这初秋的雨,如同恋人那晶莹剔透的泪珠,洒落在脸颊,让人心生爱怜。偶尔,院子里有一两位路人,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他们一定在想,这个人非疯即傻!
喜欢雨,是因为雨是上苍的恩赐,是治愈童年饥饿的利器。从记事起,奶奶和村子里的老太太不是在求雨,就是在求雨的路上。先是在村头的小庙里,每天焚香、磕头,把一个铁罐用细绳口朝下,放入一口古井里。如果铁罐里有水,他们就欢呼如潮,继续焚香、磕头、祈祷。如果铁罐子里是空的,她们就会徒步100多里去“灵山”求雨。对于她们而言,去“灵山”的意义不是因为灵山,而是因为他们去灵山的艰辛和虔诚,她们相信唯有虔诚才能感动神灵。
小时候,奶奶是教会我思考的第一个先生,家乡人把老师称为“先生”。她的虔诚让我读懂了人性中最宝贵的——真诚,真诚是“善”的底色。奶奶没有读过书,也不识字,她用生命、经历悟出了这世间最基本的道理。她求雨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对目之所及苍生的爱,真诚如对神灵的虔诚。
雨,还在下着,湿漉漉了这一切,衣裳、身体、心灵,凉凉的,温暖着我。
缓缓爬上鼓楼顶上,向西方望去,远处的朦胧里,我看到了小脚的奶奶,拄着拐棍、蹒跚着向西北方向的灵山走去,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奶奶娇小的背影逐渐消失了,雾中却留下一行脚印,小小的、尖尖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