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饭桌上,父亲用他低沉的嗓音开了场白:“今日是你爷爷的忌日。你爷爷是58岁走的,我今年也是58岁。”父亲这话让我惊诧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恐惧。心想:爸,你到底要说啥?“所以我为你爷爷写了一篇文章,《怀念父亲》。”
于是,爸拿出了他这几日写的手稿,大概6、7页左右,看来爸这次又动了情。还记得上次的时候是埋葬姥姥的头天夜里,爸半夜3点趴在被窝里给姥姥写悼文,抬棺椁之前,爸在大喇叭里动情地朗诵了悼文,弄得现场的人哭得稀里哗啦。
爸这是又要读吗?我心想糟糕,正吃着饭呢,一会儿又把我弄哭,这饭还咽得下去嘛?“我写的字不好看,我读一下啊,回头你给我打出来。”我说,好。爸的声音沉稳、内敛。他缓缓地叙述着他的童年、青年与爷爷在一起的时光。幼儿时,他会在田间地头玩累了倒地而睡,然后爷爷轻轻给他盖上外衣,之后继续去田里耕作。稍大一点,他帮爷爷拾粪、牵驴,后来,因闹饥荒,父子俩悄悄去离家贼远的荒山老林里去种地,提心吊胆,怕被人看见。
爷爷一生为了家人的口饭奔波劳累,曾经在外打工受尽侮辱,懂事的爸看在眼里,也立下了志向。父亲意气风发,凭借才华和能力获得稳定的工作,也托起了整个家。爸也谈到了许多懊悔事,因一时意气伤害了爷爷的自尊。爸写道:“现在想来实在不该。”
爷爷终因长久的劳累得了癌症而提早离开人世,我也清楚地记得,爷爷走时,他用微弱的声音问我:“妞,爷爷要走了,你会想爷爷吗?”我懵懂的说:”爷爷要往哪走啊?不管爷爷走到哪里,我都会想爷爷的。”爸还说,当时爷爷已经走了,躺在屋中间的草垛上,这时候弟弟跑进来喊了一声:“爷爷!”已经走了的爷爷竟“嗯”了一声。爸说,这是真的。
“到现在,我还饱受着内心的折磨。如果带爹到更大的城市医院去看看,或许爹还能多活几年,让儿子再多尽尽孝,让他享几天清福。”爸的声音依然保持平稳,不动声色。而我知道,这就是要强的爸爸,宁可眼泪往肚里流,也绝不在儿女面前表现他的脆弱。
爸,你谈完了你的爸,我也说说我的爸。
还记得,我骑在你的肩头上,仰望烟花洒满了整个天空,闪烁的花朵落在了你的脸上,也落在了我的脸上,我们俩开心的笑着。还记得你拉我到厂里的歌舞厅唱歌,我美妙的歌声让全场叔叔阿姨停下舞步,静静地听我唱歌。你在旁边骄傲的看着我。还记得暑假的早晨,你叫我起床,和我一起背《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我也记得,因中考的压力大,我竟将怨气撒在你的身上,疯了似的将桌子掀翻往外跑,你抓起板凳想打我,却又怔住,不知如何是好。爸,这些我都还记得,永远也不会忘掉。我也知道其实你已满头白发,身板不再硬朗,也经常说,“我不能再像以前了。”眼神流露出一丝黯然。我想说,父亲,你确实不能再做“拼命三郎”了,你该坐下来享享天伦之乐了。
父亲,虽我已为人妇,虽我已为人母,但我永远是你的贴心小棉袄,我希望你展开眉头,放开笑颜,纵然前面还有风雨,也别往心里去。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你快乐,让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