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河:第二十话

第二十话

追踪


翌日。无论我们多么不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但是手表上的指针还是无情的向我们宣告着残酷的现实。

与前几日大家高涨的情绪相比,这一次行动,大家的情绪显然是低沉的。但是,没办法,我们的职责就是要寻找真相,抓到真凶,无论是何等难以接受的结果,我们都得默默接受。

为了配合我们的工作,郑县方面调出了几个熟知路线的人,并为我们提供了专车。其实,人员上我们已经足够了,但是,以防万一,阿婆提前逃逸了,几个知晓路线的人可以为我们帮上大忙。我们谁都希望这几个人派不上用场,否则,包庇罪加上逃逸罪,阿婆的晚年就只能在监狱中度过了。

由于是专人开车,路线很熟,所以较之上一次我们前往节省了半个钟头的时间。再一次抵达这个小乡村,我的情绪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而在宅院里的阿婆此刻又在思考些什么呢?

等到了庭院,本地派出的人提出与我一同进入小屋,我则淡淡一笑,示意我独自前往就可以了。

大家伙也大概能领悟到我的情绪,便纷纷退后,在原地等候。

我沉下心气,轻轻地推开那扇古朴而又悠远的大门,迎接我的会是什么呢?

入门后,我柔声的叫着:“阿婆,阿婆......。”

我一连叫唤了十多声,可是屋里没有半点声响,难道又睡着了?

我凭借着上次的记忆,很轻易的就找到了阿婆的卧室,我推开房门,以为阿婆就在此处安睡,谁知,等我打开房门,这里只有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以及一瓶浸泡在杯盏中的茉莉花。

我再唤了几声,整个房间回应我的,依旧是一片死寂,阿婆去哪里了呢?

房间的床铺看起来褶皱印并不深,看起来至少已经离开了6个小时以上,她是回到汪大柱的县城了,还是一个人就此逃逸了。

不过,据最新的反馈,那边并未说汪母与大柱已经碰面,并且汪大柱现在已经是我们的重点监视对象,一有风吹草动,那边就会实施抓捕,莫非...我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时间不容耽搁,我迅速从屋内出来,众人期盼的结果并未发生,我和小方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始行动。

小方就地而趴,从上衣口袋取出一张小的自制地图,地图左上角赫然标注着“流水村”。他示意我们聚拢起来,下一步,可能就是实施万不得已的抓捕行动了吧。

“喏,你们看,这个拐口叫同心路,它是由六条小分岔路口组成的大路,我推测阿婆如果出走的话,极有可能优先考虑从这里先行。再看看这,这是大弯梁,也是可以通过这抵达县城的,如果阿婆从这走的话,难度是最大的,我们找到她的难度也是最大的,但是我们的人手也要在这分布力量,以防万一。”

如此精心布置的力量尽是来抓捕一个年迈的老妇人,我们很无奈的看着小方的步步讲说,但是又没办法做出任何改变,也许我们在心里都留着那么一份小小的希冀吧,或许阿婆真的只是出趟远门呢。

由于地形不熟悉,带我们上路的分别是小方联络的人手,以及当地村民组成的协同小组。

车到山梁,便无法再前行了,因为这里连接到同心路与大弯梁之间并没有村级公路,只有横长不过十来厘米的小径,没办法了,只得采取步行了,这漫漫山路找到一个人是很难的,但我的私心还是希望阿婆就这样永远走向我们无法找到的远方,安静度过不多的岁月。

同心路。到了这条分岔小路,我们一行人便开始分散了,一部分人安排到大弯梁进行探点,另一波便尾同我们进入这分岔的六条小路。

很显然这六条小径,我们得分派人手分别前往,每一处都可能是阿婆逃逸的路线。幸亏加上当地的村民,我们人手算是够了,不过,这样下来,时间成本就是必须考虑的因素了,赶天黑之前我们必须找到阿婆。

其他人在各自选择的路线上行进着,我选了第三条小路,我们每一条路上都只有一人前往,随同人员也同当地协助村民互留了号码,一旦发现立刻通知。虽然一切都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是,我总担心万一是那个幕后人帮助或者说挟持阿婆离开,如果这样,事情就非常棘手了。

乡间小路的好处就是幽静与松软的质地,前者可以令你在前行时保持很好的心情,后者可以让你踩在这由各种枯木树叶交织而成的路面上,拥有一种与自然共生的怡然。但,这一切在我的心中此刻已全然不是重点,我关心的是,阿婆此刻处在一种什么样的境地之中。

我选择的这条小路,被大片的松树所覆盖,所以每前进几步,便不得不稍稍整理下动作幅度以及衣领袖口,时不时还会有吹拂而落的松针,扎得人浑身难受。偶尔还会有不知名的野物从两侧的洞口悄然而出,令人猝不及防。

别的人此刻又在面临着什么呢?我不得而知。

大概半小时,我终于从这片松树林挣脱而出,起初的小路也开始变得宽敞起来,豁然开朗的视野令我暂时缓解了刚刚紧张的情绪,但是眼前大片的雾气却令我收住了前行的步伐。

平生头一次目睹规模如此之大的浓雾,我的内心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身陷这样的区域之中,如果一旦迷路就非常糟糕了,况且这还是交通极为不便之地。不过,为了追踪到嫌疑人,我不得不暂时抛开所有的胆怯,用尽可能的余光来丈量接下来前行的方向。

山间的雾气就这样鬼魅般的缠绕在我的身旁,那每迈出的一步似乎都承载着巨大的能量与勇气。我就这样,依靠一束束藤蔓来寻找着落脚地。

就这样也不知走了多久,我才发觉自己似乎一直就在原地来回往返,左拐右折竟然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是一个林间迷宫?呵呵,我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自然之境哪来的人为迷宫?但是,我又转念一想,这些年自己也去过很多稀奇古怪的地方,比如前几年和渡村旅游去了日本的一个小岛,规模虽不大,但其中充满了各种许多奇特动植物,而且由于地形复杂多变,许多人如果没有手中的那份地图是很难走出来的,据说,还有人因为丢失地图而永远的困在了那座小岛。

坊间传闻大多有民风加工之嫌,不过这大千世界,谁又能分辨得真假呢?

而现在摆在我面前的现实问题是,我可能真的迷路了。怎么办,地图是不可能有的,手机也没信号,我有点一筹莫展。

忽然,随风而落叠加在一起呈现出“十”字形的松针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对策涌上心头。

或许我可以借助手腕上佩戴的手表来走出这个迷宫呢。不过,林间有雾,虽说是艳阳天,不过雾气弥散,早已经将太阳完全遮蔽了,只能先走走看能不能寻到一个可以看见太阳的地方。

越是行走,越觉得疲惫不堪,倒不是身体机能跟不上,而是那份来自内心深处的担忧盘踞得过久时,人便会彻底被攻陷下来。我其实也想过,自己如今恢复警察的身份对我而言究竟是好是坏,曾今的那些施加给我的伤痕,这一生注定是无法消去了,但,就像现在一般,完全被动缴枪投降,按照我的性格来说,肯定是无法做到的,况且这些时日,我也仔细分析过那个幕后之人的作案动机,越深入考量越发觉得,这背后肯定隐匿着非常恐怖的动机,它就像一枚炸弹一样,藏在我们都无从知晓的地方,随时都可能引发爆炸。

“呀。”我猛然叫了一声,如此大阵仗的叫喊,原因是我竟意外的陷入了这片区域的一处泥潭,与沼泽不同,这里的泥潭黏度并不高,不过规模却远超沼泽地,黄泥就这样如同强力胶水般牢牢地将我的双腿禁锢在原地,我每动一步,便觉得陷入的深度比上一次增加一倍,我开始有些慌张了,赶紧使劲儿的朝周边有灌木丛的地方挪去,但是,我越激烈的活动,这泥浆也变得越浓密,大片大片的黄泥漫过了我的双膝,令我动弹不得。

我试图减缓活动的范围与速度,不过依照这样的速度,天黑之前我都无法离开这片区域,说不定还会困死在这里。

“嘭嘭嘭。”我狠命的捶了几下包裹我的黄泥,一时间泥浆四溅,我的脸庞以及衣服都浸满了泥水,样子看起来狼狈极了。

“啊...啊...啊,有人吗?”一筹莫展的我只得大声呼喊着救命,但愿这最原始的呼喊能够得到回声。

但是,仍凭我百般呼喊,周围依旧空无一人,环绕而来的只有偶尔飞来的老鹰以及野物,我抬眼望过这漫天的迷雾,那隐隐绰绰间偏移的微弱日光在告诉我,太阳就快要落下去了。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因为一旦日落,那我可能真回不去了。

不甘心以及赴命一搏的闪念激发着我身体中的最后一份微力,我不能就这样死在这,于是我从喉管中释放出了远超刚刚数倍的音量,与命运做着最后的抗争。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某种力量感知到了我的危机,正当我费声呼喊时,一个年纪大概有个十来岁的少年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之中。

“喂,小孩,快救救我。”我看到了救星,忙双手挥舞着他前进。

那少年并未前进,而是向我投以了狐疑的神色:“你...你是干什么的,怎么就闯进了我们这里的黄泥潭。”

我叫了咬嘴唇,看来这少年对我抱有提防之心,也许是把我当做了坏人。

不等我开口,少年便挥舞着手中赶羊的树枝,硬生生的指着我:“你说,你是不是前几年来我们这偷小孩的贼?你说。”

人贩子?一时间我竟无言以对,这小孩居然把我当成了贩卖小孩的人。

“小孩,你看看我哪一点像人贩子。”我拍着胸膛,眉目间多了几丝威严。

“切。别那么凶,我可不吃你这一套,三年前就是你把我的亲弟弟给拐走了吧?”

“你看我这幅样子,像是人贩子,而且你口中所说的拐卖案,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你们这里的人,你听口音也不像嘛。”我为自己辩护道。

那边不再说什么,但是脚下的步伐却迟迟未动,我也不敢率先说出什么过激的言辞,如果真的刺激到他的情绪,那么这摆在眼前的唯一希望,也将随同即将到来的黑暗一起坠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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