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一生,你说好不好

一周不到的时间,天气一下子从夏季跌入了冬季。

今天真冷,呼吸时便能呵出一团白色的雾气,早上出门比较急,白娴穿了一件米色风衣便匆匆地赶车;十一月初梧桐叶便由深黄色变成了浅褐色,一阵风吹过,簌簌地落下,她踩着咯吱咯吱落叶走出了胡同口,还好赶上了812路公交车。

工作节奏很紧,转眼间便到了下班时间,白娴冲了一杯咖啡,揉了揉肩膀……

发现部门微信群里,大家正在讨论晚上去哪儿聚餐,因为凯伦刚刚晋升为创意部总监,为庆祝她的升职加薪,准备来一场团建。

白娴紧锁眉头,这次该找怎样的借口逃脱呢?

白娴是年初新加入团队的,她性情温和,话不多,但工作起来,倒也干净利落。

上一次团建,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没参加;

上上次,是说有家人从外地赶来,要去接站;

上上上次,闺蜜结婚,要做伴娘……

这一次,该找怎么的借口推脱呢?而凯伦平日比较强势,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白娴紧锁眉头,绞尽脑汁……

白娴讨厌这种聚会,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杵在那里,分外尴尬。最重要的是,白娴着急下班回家,因为今天准备带妈妈去商场购置冬衣。

白娴望向凯伦的位置,她正准备起身过去请假。

凯伦刚好站起来,她对白娴莞尔一笑,从来都没和你一起吃过饭,今天总算是逮到个机会,晚上咱俩好好地喝一杯。

好.....好啊.....白娴看着凯伦挑起的眉毛。把到嘴边的话给摁了回去。

“妈妈年纪大了,受不得任何寒气,前些天咽喉不适,刚住了几天医院,这突然降温,去年的衣服还都在哥哥家,得赶紧买冬装……”

来这边工作快半年了,除了上班时间,和其他同事也没有交集,可也不能总是一聚餐就溜号吧,毕竟是要和大家长久相处的,这样也不太好吧,正在她纠结的间隙,接了一项工作,结束时,刚好到了下班的时候。同事丸子和小陶叫着她一起呢,再没给她多余的思考余地。

你有鲜衣怒马,我有青蔬瓜果,你有烈火烹油的热烈,我有一汤一水的清雅

到约定餐馆的时候,她还有点恍惚,米白色的棉布帘,大厅里摆放着各种绿植,五色风铃迎风旋转,小型舞台上传来低沉的男声:“好像是每个人都拖着旧行李,好像是每个人都住在电话里,有人不常联系有人似友似敌,铃声不响我便记不起……”

白娴很喜欢这种简单清新的格调,仿佛回到了刚毕业的时候,那时她和翟辉在成都,他俩经常闲暇时常常去小通巷音乐餐馆,或宽窄巷子音乐酒吧,她很喜欢小众歌手的个人弹唱会,翟辉也乐此不疲地跟着她折腾……

喂,丸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嘛呢,白娴才回过神儿来,大家都举着酒杯,她慌忙举起了酒杯,凯伦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大家便开始边吃边聊,凯伦抛出一个又一个的话题,气氛还比较融洽。

席间,凯伦去了一趟洗手间,然后给大家说,待会儿有个神秘嘉宾出现,凯伦偶遇合作伙伴胡吱,胡吱是传媒行业的名人,三十岁左右,是一家知名广告公司的总经理,他们家公司占领了这个二线城市30%的市场份额,重要策略胡吱都是主导且全程参与,在行业有着鲜明的个人品牌和良好的口碑。

凯伦跟胡吱有过几次合作,一直想请胡吱一起吃个饭,近距离地交流,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刚好今天遇见胡吱,他约的朋友因急事临时出去了,凯伦才算找个机会。

大家也因为行业大咖的到来而显得有些雀跃,白娴莫名的迷茫和担忧,胡吱已经站在了她身边,还是当年的模样,棱角分明的脸庞,褐色深邃的眼眸,简洁干净的短发,浅灰色的毛衣左边袖子微微挽起,露出黝黑色的手腕,深蓝色牛仔裤,黑色球鞋,如果不是下巴上细碎的胡渣和眼角的细纹,分明还是十多年前自在如风的少年。

胡吱看到白娴愣了一下,然后就自然的落座,白娴在想,他那三秒钟的迟疑和犹豫是不是自己产生的幻觉,他应该早就不记得她了吧。

弹指十年,从最初的相遇,到最后的分离。仿佛是一瞬间的事情,只是,相距十年空白的陌生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是啊,你依然是你,我依然是我,我们不再是我们。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沈从文《湘行散记》

中学时的白娴,细碎的短发,清瘦,除了喜欢在课本所有的空白处都画上形态各异的小动物,除了一盘接一盘的买周杰伦和张学友的卡带,她还有个爱好就是踢足球,常常和班里的男生混在一起,刚好文科班的男生不多,她时常被拉去做个替补,那时胡吱就是足球队的队长,胡吱发现这个小姑娘有着超强的爆发力,就安排她在足球队做了个前锋。

有一次他们和隔壁班踢比赛,对方实力很强,白娴拼命地进攻,突破了对方的防线,为他们队赢得了有利的时间,但她却因为太拼,在进攻过程中崴了脚,虽然换了替补,虽然最终白娴他们队依然没有胜利,虽然她的牺牲在别人看起来并不值得,为此脚肿得像馒头一样,而且还走路不利索了一个多月,但正因为这个原因,拉近了她跟胡吱之间的距离。

中学时期的胡吱,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对于白娴来说,胡吱可望不可及,白娴平凡普通的女生,胡吱虽然是足球队队长,但和白娴的接触也是寥寥,单独说话得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喜欢胡吱的女生很多,但他从未跟谁传过绯闻,他待人礼貌中带着疏远,品学兼优,有些冷傲。

白娴这次崴伤了脚,胡吱作为队长礼貌地进行了慰问,下午白娴在医务室等着堂弟小勇送她回去,结果那天小勇忙着约会忘记了时间,胡吱临走前看白娴望向窗外捧着湖蓝色的透明水杯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就顺便问了句,你家住哪边呀?

我家在青年路文山路,五十二中对面。白娴懒洋洋地回道。

嗯?那走吧,我载你。胡吱淡淡地丢下一句话。却理直气壮不容置疑,白娴唰得站了起来,不用,不用……话还没说完,拉动了伤口,疼地她惨叫了一声,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胡吱顺手拉过白娴,环腰抱起,他看她脸颊迅速浮起的两片红彤彤的云彩,蔓延至耳朵,听到她扑通扑通地心跳,就连她身上浅浅的消毒水味道,他都觉得特别清新,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自行车后座上,骑得飞快。白娴紧张地拉着胡吱的衣角,夕阳拉长了他们的身影,微风扬起,空气中弥漫着一圈一圈的香甜气息。初夏的傍晚,路边围墙上爬满了浅粉、玫瑰红、白色的蔷薇花,小小的花朵,不争不抢,静静地盛放。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白娴喜欢上了蔷薇花。

接下来的一月,在白娴的伤还没恢复好的日子里,胡吱主动承担每天接送她上课。

俩人熟稔起来,外表桀骜的胡吱,却能清晰地捕捉到白娴的各种小心思,除了一起做冗长无聊的作业,也一起聊世界杯,一起听周杰伦听张学友的歌,一起看金庸的小说……

在白娴偷懒不想做物理作业时,胡吱拿她最喜欢的巧克力,当然必须是做对了习题才可以吃。

当她因为考试失利低落沮丧时,胡吱载她去校外的湖边,听音乐看漫画吃零食,在她亲戚来,蜷缩在座位上不愿说一句话时,胡吱帮她准备大杯温热的红糖水……

在她的伤恢复后,俩人依然天天在一起,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可以一起踢足球,他们足球队依然是经常失败,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比如胡吱经常说,“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胡吱事事都护着白娴,在其他同学开玩笑说俩人是情侣时,他不置可否。

那天踢完球后,俩人在操场做习题,阳光懒洋洋地洒落下来,浅浅的阳光中,白娴微微皱着眉头,认真思索着,胡吱摸了她的鼻梁,不自觉地大笑,诺,什么时候粘了一大片黑渍,白娴拍了他的头,风轻轻地扬起,嬉闹的两人在目光交汇的刹那,眼波流转,微笑蔓延,怦然心动。

从那刻,白娴似乎读懂了“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

后来很多年里,白娴常常想起那段时光,如果日子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她和胡吱是否会有不同的结局。

我还是很喜欢你像炊烟袅袅几许煎雪又落雨

当白娴已经习惯了胡吱的存在,像习惯了水和食物一样。就像某人所说过的,每天看到阳光与你同在,这就是我想要的未来。

白娴和胡吱约好了要考同一所大学,那天放学前还一起做了奥数题目,戴同一支耳麦听范范《如果的事》。

“如果你已经不能控制,每天想我一次,如果你因为我而诚实;如果你看我的电影,听我爱的CD,如果你能带我一起旅行;如果你决定跟随感觉,为爱勇敢一次,如果你说我们有彼此;如果你会开始相信,这般恋爱心情,如果你能给我如果的事……”

第二天,距高考还有25天的时候,胡吱消失了,毫无征兆地从白娴的世界消失了,不,应该是从整个世界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白娴找过他们去过的所有地方,问过所有认识的人,打听过他们家上下左右的邻居,没有任何消息。她怅然若失地蹲在胡吱家的巷子口,心像是被钝器灼伤一样,厚重而剧烈的疼,撕扯的疼痛感延续了许久,留下一片惨白的缺口。

宫崎骏曾说过,“不要轻易去依赖一个人,它会成为你的习惯。当分别来临,你失去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你的精神支柱,无论何时是何地,都要学会独立行走,它会让你走得更坦然些。”

上大学后,白娴努力地忘掉胡吱,装作从来没认识过,也许久不去打听他的消息。

有一次,学校民谣歌手小型弹唱会,白娴原本是想呆在宿舍里看小说,但被室友拉着一起去操场听弹唱会。

他们到时,操场的小舞台上已然围了一层一层的人群,皎洁的月光拖着长长的尾巴笼罩满地,红色、黄色、绿色、蓝色、橘色……的荧光棒星星点点地闪耀。一个白娴并不认识的歌手,低沉嘶哑地嗓音在唱:

别送我,说再见吧;

故乡已在身后了;

你不要再想起我;

请别送我;

请别送我,请别送我;

请别送我,请别送我;

就当我是那云朵,请别送我;

云一朵,云两朵;

云三朵,云四朵;

爱人别看云朵了,请送别我……

白娴听着听着,止不住地泪流满面。人群中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她不管不顾地拨开人群,当背影转过身来,陌生的脸庞,像黑夜里一束惨白的月光,刺得她眼睛微微地发疼,心中的火迅速熄灭至冰冷。

有些人只来了一下子,却记住了一辈子。

也许生命有裂缝,才会有阳光照进来,没有永恒的黑夜,只有未到的黎明。

翟辉第一次遇见白娴,便是在那场弹唱会上,他听着音乐,不经意地朝他左边45°看了一眼,一个瘦弱的姑娘,头发及肩,皮肤白皙,侧脸被镀了一层浅蓝色的光,鼻子红彤彤的,眼睛肿得像个核桃,在吧嗒吧嗒地落眼泪。

他准备伸手递纸巾时,发现这姑娘跌跌撞撞地往人群深处跑,他也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然后看她蹲在人群旁边,旁若无人地痛哭流涕。翟辉竟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吧,等她哭累了,就送她回去。不到一刻钟,另一个姑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白娴,你干什么呢?怎么回事呀,不哭了,走走,咱们回去好不好……

哦,原来她叫白娴,白若月光,娴静如兰。翟辉心里默念。

有些人白首如新,有些人倾盖如故。

就在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在熙熙攘攘地人群中,在低沉温暖的歌声中,他听到了自己怦然心动的声音,他决定毕生的力量去守护初次见面淡如月光的姑娘。

我们最终都要远行,都要跟稚嫩的自己告别。也许路途有点艰辛,有点孤独。但熬过了痛苦,我们才能得以成长。

白娴平时话不多,很少出现过像那次弹唱会一样情绪起伏动荡的时刻,往后的日子,她更是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心情。

其实在大学里,喜欢白娴的男生也不少,她气质清冷,眉目清秀,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像栀子花一样清新而淡然。但她总是固步自封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所以朋友极少。

常常一个人独来独往。

翟辉跟白娴同级,不同系别,他是信息工程学院的,常常在一个教室上公开课。

他算准了时间,每次不经意地坐在她旁边。

比如,借她的笔,借她的书,借她的本子;或者适时回赠个小礼品。

有一次翟辉和同桌边聊游戏边打闹时,不小心撞倒了白娴的保温杯,一杯滚烫的开水全部洒在了白娴的胳膊上,他惊慌失措地递纸巾,白娴因疼痛微微皱起了眉头,他问她,你是不是很疼?她说还好。他又问,你难道真的不疼吗?你希望我很疼吗?她嘴角微微扬起,凛冽深邃地眼眸望着他。他迅速低下了头。

其实,翟辉是个很温和内敛男生,他并不像胡吱那样即使隐没在人群中也依然熠熠生辉,但他有自己的光芒,他热情、礼貌、谦和、知冷知热,渐渐地他们也算认识了,至少,白娴记住了他的名字。

那天上建筑力学选修课,白娴伏在桌上,她额头上挂满豆大的汗珠,手护着腹部身体蜷缩在一起,翟辉心疼地皱起了眉头,他脱下衬衣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身上,然后悄悄地去门口超市买了红糖姜茶,冲了大杯红糖姜茶水。

白娴愣了一下,然后喝了起来。多么熟悉的场景,只是身边的他却换了模样。

“也许百毒不侵的内心,往往会被一句简单的安慰打败,刀枪不入的伪装,常常在懂你的人面前彻底投降,希望有人懂你的低头不语,小心翼翼守护你的孩子气。”

翟辉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走进了白娴的生活里,他包容她的任性和小脾气,陪她上课,陪她吃饭,陪她跑步,陪她做一切她喜欢的事情。

他带她去看心心念念的张学友演唱会。

张学友磁性浑厚的声音直指人心。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在十七岁的初恋第一次约会,男孩为了她彻夜排队,半年的积蓄买了门票一对,我唱得她心醉,我唱得她心碎,三年的感情一封信就要收回,她记得月台汽笛声声催,播我的歌陪着人们流泪……

很多年前,她和胡吱坐在斑驳地水泥围墙的中心体育场外,听过张学友的演唱会,那时候胡吱还说,等他们上大学后,要一起看张学友、周杰伦的演唱会。

她望着身边的翟辉,他的侧脸被米白色的灯光镀了一层光圈,眼睛里堆着无比柔软的温柔,就像春天初生的青草尖,淡淡的,柔柔的。她的心轻轻地抽痛,他紧握她的手,生怕把她弄丢了。

是啊,这么些年过去了,即使身边的人不是他,也要温暖而笃定地生活。

毕业时,翟辉和白娴一起留在了大学的城市,留在成都,开始找工作。

有人说“我们总是在毕业的时候,才突然真正爱上学校,总是在快要结束的时候,才想好好的开始。过去的时光一去不复返,而最让人措手不及的是我们还未配好剑,而出门便已经是江湖了。”

那些后来躺在黑名单的人最开始也都是踩着七彩云朵而来照亮过整个世界

是啊,还未配好剑,出门便已经是江湖了。

白娴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挤进了一家传媒公司,做助理设计师。虽然她初入职场,但公司业务量比较多,她每天都很忙。和翟辉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翟辉的工作也不是很顺利,家人对他的未来已经做好了规划。他迟迟不肯回去,他想留下来陪着白娴,反倒是白娴,对翟辉说,没关系的,我可以接受异地恋,反正两个城市离得也不远。如果回去对你的发展有帮助的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我们最终都要远行,都要跟稚嫩的自己告别。也许路途有点艰辛,有点孤独。但熬过了痛苦,我们才能得以成长。

如果有一架时光机,可以随意回到过去的某一刻。白娴会选择回到什么时候呢?会不会抱紧翟辉不让他回去,让他留下来陪着她。

如果她肯挽留,他一定不会走。但骄傲的她始终没有说出口,翟辉走的那天,她望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渐渐地消失不见,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看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心中的惆怅像被搅拌的碳酸饮料一样,一旦打开了盖子,便会奔涌而出七零八落。

有时候,一个转身,就是一辈子,一个别离,已是沧海桑田。

翟辉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回去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没有说,有时候巨蟹座的男生特别脆弱与执拗,面对未知及不确定,便躲进自己的蟹壳里。他需要白娴拉他一把,给他温暖及安心。

他一直在等,可是白娴后知后觉地无动于衷。

他回了自己的家乡,选择了爸妈给铺好的路。翟辉的生活似乎被排的满满的,经常晚上给白娴打电话时,她已经准备睡觉了。他说等有时间就去找她,就这样大半年过去了,再次见面竟然是翟辉的婚礼,听说他要结婚的消息,她恍然隔世,明明前两天还在微信上对她嘘寒问暖的人,明明计划着要一起去北海度假的他,明明说过这辈子只要她做新娘的男生,转眼就娶了别人。

她推掉一切工作,飞过去找翟辉,也许之于这份感情,她始终是有所保留,逝去时并没有那么撕心裂肺的切肤之痛,她只是想见他,问一下缘由,也算给自己这些年的青春有一个交代。

婚礼是在公园里的一片草坪上举行,阳光明媚,微风和煦,青草顶着透明的露珠,亲朋好友举杯祝福。好久不见,他消瘦了,黑色西装,暗红格子领结,依然是简洁干净的短发,温润如玉,他身边的新娘美丽温婉,像极了童话故事,王子挽着公主,走上了红毯,从此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婚礼上翟辉看到白娴时,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了,他不是没有想过解释,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怎么去说和她是青梅竹马,两家是世交,在他答应爸妈回去的时候,就已经预知到了未来……

怎么说才能减少对白娴的伤害,或许对于他,她的生命值总是100%,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掉血。

她没有哭,没有闹,没有歇斯底里,平静得像个陌生人一样,她觉得自己心里的疑问已经失去了意义,她选择了沉默,他欠她的解释,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有没有这么一个人,曾经占据了你全部生活,现在却连声问候都没有。

世界所有不尽人意全靠硬扛接受成长也接受所有的不欢而散

白娴一个人在成都,心里空落落的,那个曾给她满满温暖的男孩,转身已经消逝在茫茫人海,终归是因为自己不知道珍惜。但日子还是要继续呀。

那些后来躺在黑名单的人,最开始也都是踩着七彩云朵而来,照亮过整个世界。

有人说,无论生活如何真实,如何艰难,我都希望你不要慌张。

会有人在你无助时给你拥抱,在你难过时借你肩膀。

炎热的夏季,她再三犹豫,还是离开了这所城市。她妈妈身体不好,哥哥在外地结婚定居,她告别了这个生活七年的城市。

回来后,熟悉的街道旧时邻居,某些沉睡已久的记忆,渐渐地苏醒。她就是这么拧巴的一个人,不愿直面内心的痛点,不敢承认自己隐藏许久的情感,固执不去打听,倔强地只字不提。

彤霞久绝飞琼字,人在谁边。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香销被冷残灯灭,静数秋天。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

喂,白娴,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呀,身边的同事丸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从自己的思绪里飘回了现实,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近在咫尺却远在万里。

她用余光看到凯伦和胡吱正在聊天,凯伦帮他倒了杯温水,把酒杯收了起来。他温和地笑。

白娴心里的忧伤一层一层蔓延,她突然站了起来,举起酒杯说,胡总,您好,以后多多向您学习,我敬您一杯。然后一口气喝了一杯剑南春,脸色迅速转红。“没想到你酒量还蛮不错嘛,隐藏的够深的呀,来来,咱们也一起喝一个吧。”旁边的男同事打趣白娴,并给她倒上了酒。

她正准备举杯,酒杯被夺了过去,胡吱站在她身边,脸色阴郁,说她不胜酒力,这杯我帮她喝了吧,说着把她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男同事一脸迷茫,大家也都怔住了,气氛异常尴尬。

还好凯伦说时间不早了,不然咱们先结束吧,适时得终止了这幕尴尬的场景。

白娴望着胡吱,他眼神里透出温柔像细细软软的风,她的心情如吹皱的湖面一样,泛起层层波浪。

咱们走吧,丸子不由分说地拉着白娴往外走,而凯伦自然地挽起了胡吱的胳膊,说,你喝酒了,我开车送你回家吧?

胡吱摆了摆手说,不用了,然后径直走了出去,拉起白娴,说,走吧,我打车送你回家。

丝毫没有顾忌到凯伦煞白的脸色。

白娴想挣脱他的手,他却握得更紧了,手心微微发汗,白娴能清晰地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她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三十岁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满脸通红,怦然心动。

那天胡吱把白娴送到了楼下,留了她的电话,加了她的微信。白娴转身离开时,他忽然从背后拥抱了她。他用力抱着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着对不起。她内心汹涌的感情呼之欲出,她心疼他,但还是挣脱了他的怀抱,说,你喝多了,不早了,请回吧。

白娴像个逃兵一样,用最快的速度奔跑回家,躺在床上,任眼泪肆意地流,脑海中他微红的眼眶和落寞的身影定格循环回放。

我希望我是能让你心动的人而不是权衡利弊后觉得不错的人

那天以后,胡吱开始光明正大地约白娴,找各种理由见她,而白娴在公司却遭遇到了冷暴力,凯伦开始明里暗里地针对她,她不明白,明明是个乐观爽朗的人,怎么面对爱情时变成这么斤斤计较,小肚鸡肠。

白娴措手不及,她不知道该怎样应对凯伦,毕竟公司的人都在议论,她截胡了凯伦的男朋友,但她也没有勇气去问胡吱,她不清楚自己的立场,比如他十年前为什么突然间消息,再比如这些年为什么一直没有联系她,或者说他跟凯伦之间是怎么的关系……

而刚好她们工作组要赶一个重要的提案,她将近一周时间都会不分白天黑夜的加班,

在她伏案疾书时,一杯暖暖的咖啡;

在她精疲力竭时,一份骨汤小菜的扬州炒饭;

在她遭受质疑时,一盒清新的薄荷糖;

在她沉浸于工作无暇顾及他时,他保持沉默,但也时刻挂念着她。

一周后,案子告一段落,明明是她费心费力去做的方案,也得到了客户的认可,拿到了项目。可从头至尾,没有一个人提及到她的名字。

甚至公司还传出了消息,说白娴抢了凯伦的男朋友。心机女,绿茶,小三……各种谣言不堪入耳。

冰冷的失落和挫败感像穿堂风一样,肆意地吹着。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状态去面对,所以选择充耳不闻。

胡吱又一次约她时,她没有拒绝。

青阳湖畔,她话极少,胡吱喝了少许酒,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年的事情,他当年不辞而别是因为家里突遭变故,他们一家人连夜出城搬去了一个偏远的小镇,他爸爸切断他一切对外联系的方式。在他考上大学后,家里的事情也平息了,他们搬回来了。

回来的当天晚上,他就奔跑着去了白娴家,当时她家里没人,敲了好久的门,无人应答。然后辗转问了邻居,打听到白娴在成都读书,他一刻没停歇地买了火车票,坐了一夜的硬座赶到了她们学校,一路上问了好多个同学,才来到了她宿舍楼下,早晨,上课前夕,他在楼下等她。

看到她的身影出现时,他心跳加快,手足无措,大脑一片空白,等他缓了神,准备冲过去时,看到她粲然地笑,一个男孩自然地拉起她的手,他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黯然伤神。

再后来,他没有刻意打听过白娴的消息,但毕业后他选择了回到家乡发展,他单纯地想,等她哪一天累了,想回来时,他一直都在。

他不动声色地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但眼睛里波涛汹涌地感情却掩藏不住。

白娴已然泪流满面,她说,你是不是傻啊,你怎么不找我,如果我结婚了,如果我不回来了,如果……

没等她说完,他的吻如暖风,温柔的吹拂着她,属于他的清新气息扑鼻而来……

一定啊

一定要找到那一个人

能让你心懒下来的人

从此不再剑拔弩张,左右奔突

也一定啊

找到那一个能让你的心静起来的人

从此万水千山,生生世世。

————《当你途径我的盛放》

白娴和胡吱在一起了,虽然中间隔着十年的空白,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的现在还有未来他们都将一起面对。

在公司里,凯伦依然处处给她使绊子,平心而论,她是蛮喜欢这份工作的。

所以她也懒得计较。那天她去丽江出差,无意间刷到了凯伦最新的朋友圈,几张风景照和一张牵手的照片,她在那张牵手照上停顿了一刻钟,隔着屏幕也依然能看出来那是胡吱的手,衬衫上浅绿色葡萄石袖扣,是她几天前一针一线给缝上的。她心乱如麻,却又赌气不愿接胡吱的电话。

她忍着烦躁和不安的情绪,坐在客栈秋千上,心神不宁地翻着一本书。

抬眼,看到胡吱站在她面前。

他紧张地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然后慌忙去解释照片的事情。

他风尘仆仆,不远万里地赶来,就是担心她难过,胡思乱想。

他疼惜她,紧张她,不愿她受半点委屈的模样,一如从前。她知道她误会了他,但此刻一切不那么重要了。

阳光明媚,微风和煦,青草顶着透明的露珠,她和他一起荡秋千。

十年前,当她遇到他时,曾写过一首诗

“看到他孩子般的模样

我心情变得温和起来

我想念哪些柔软的时光

阳光盛放,我们爽朗的笑声

你试过站在树下面仰望天空吗?

那感觉真好

阳光仿佛奔赴一个千年约定

不远万里,从浓密的叶子间泻下

亲吻你的脸颊……”

十年后,她和他在一起,依然怦然心动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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