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闲下来,忽然想起今年端午节我没吃粽子。也许是人在外地,觉得过不过端午节都不要紧,反正孤家寡人,过不过节跟平时差不多。反正,这里的粽子也不合我的口味。
想起来,端午节不在我“必过节日名单”上,已经有好些年了。自打离开家乡,读大学以来,端午节就变成了一个符号,不再有节庆的味道。那种地地道道的节日氛围,从此成为了少儿时代的回忆。
还记得,小时候过端午节,是真的在过节。粽子成了节日这几天,一家人的主题。一家人合力协作准备包粽子的原材料,亲手包粽子,煮粽子。然后端午节那天,围在一桌,吃自己家亲手做的、新鲜出炉的粽子,一家老小其乐融融。
随着我们这群孩子长大,离家自立,这种过节的感觉已经找不到了。在路边买个粽子,回家自己一个人吃,也只是今天晚餐换了个口味,吃不出哪种习俗的味道了。而粽子也每天都能在市场上看到,也不再是端午节才能看到的特产。
所以,端午节成了一个符号。而粽子的味道也成了端午节的一个符号,哪种节日的味道再也品尝不到了。
不仅仅是因为环境变了,还因为在这里的端午节吃不到从小吃的那种粽子味道。
在我们家乡,每年端午节,村民们都会包一种特别的粽子——灰水粽。这种粽子只在端午节做,其他节日则是无缘见到这种奇特的粽子。所以小时候我第一次跟奶奶包灰水粽的时候觉得很新奇,这种细细长长、没有馅的粽子真是奇怪呢。
更加让我觉得新奇好玩的是灰水粽的制作方法。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完全是某种古老的“炼金术”。首先,采集一种名叫“五指枫”的常见灌木(后来我学了植物学,才知道这种植物其实名叫黄荆Vitex negundo Linn,是一种药用植物)的枝叶,拿来晾干、焚烧,收集其草木灰。然后,把草木灰放在箩筐里,加水到草木灰里,收集草木灰沥出的灰水(这便是灰水粽名号的由来),用收集到的灰水浸泡做粽子用的糯米。等米泡好后,接下来就可以包粽子了。
噢,还要事先准备好粽叶。粽叶用甜竹叶子制成,这种竹叶又宽又长,正适合包出细细长长的棒状粽子。竹叶要提前采集好,洗净,煮沸杀菌,再晾起来备用。
包粽子是一门手艺活,村里的老奶奶每一个都是手艺大师,如果你去农村游玩,想吃到最正宗美味的当地特色小吃美食,去老奶奶们家里唠嗑准没错。她们做了一辈子的传统节庆小吃糕点,手艺早已练成了绝活。我这样的后生仔,每次包粽子当然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在奶奶身边学了。
对我来说,用几张长长的竹叶,把一捧松散的糯米包裹得密不透风,包成一尺来长、二指粗细的棕条,还真是难于上青天。不同于我包出来的各种奇形怪状,奶奶包出来的总是长短大小一致的标准模样,仿佛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让人不禁赞叹她心灵手巧。灰水粽不放馅料,也不放油盐,只在糯米中间放一根苏木条。蒸煮过程中苏木条中的色素会渗透开来,把棕米染成漂亮的红色。切开后,金黄和嫣红混合在一起,使灰水粽呈现极其诱人的半透明色感。
吃法也很讲究,把粽叶裁开,用缠在粽子身上的麻绳一勒,就能像切火腿肠那样把粽子切成一圈圈的形状。放到碗里,撒上两勺砂糖,拌一下就可以吃了。也可以直接手拿灰水粽蘸糖吃。灰水粽是“冷吃”型粽子,正适合在端午初夏吃。灰水的微涩、竹叶的清香、糯米的软糯、混合砂糖的脆甜,混合成一种薄荷软糖的奇特口感。端午节吃上这么一份“凉拌粽子”,还真是消炎解暑,心旷神怡啊。
若是放在黑暗料理盛行的今天,恐怕各种口味的凉拌灰水粽会大行其道:酱油味的、老陈醋酸甜味的、麻辣椒面味的、咖喱芥末味的……可惜我只能接受传统的甜味吃法,看来是无福消受这些美味了。
如今人在异乡,身边已寻觅不到灰水粽的踪影。少了灰水粽,少了一起包粽子、吃粽子的家人,端午节也由此褪去了节日的韵味。
所以端午节吃不吃粽子,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紧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