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周末,大雨。按例带妻女回老家吃饭。车刚停稳家门口,透过有点迷蒙的挡风车玻,远远地,看见一个瘦小的老头,右手撑着雨伞,左手拄着拐杖,佝偻着腰,一拐一拐地,从镇中心的菜市场,往车这边走来……近了,定眼一看,那是我的父亲啊!我鼻子一酸,怔了一下才开门下车。眼泪,忍不住同时奔涌而出……
——题记
爸爸 你怎么啦?
上个月回来
你不是还好好的么?
怎么突然拄起拐杖来了?
真的是前几天
不小心上楼跌了一跤?
医生说几天后就会好么?
这根骨节滑亮的拐杖
不是我小时候
从爷爷手里 抢来当冲锋枪
攻占上甘岭的玩具么
你从哪儿找到它的啊
我转过身去
闭上泪眼 脑海里
突然闪现一幅
横跨七十八年的长卷
在风中在雨中
在船头在岸边
在月下在山间
一个小个子男人挺着腰杆
筚路蓝缕 携老扶幼
趟过数不尽的
深深浅浅的河流
那高昂的头颅上
是一小片
覆盖所有岁月的
幽蓝纯净的天空
而那拓印在大地深处
大大小小凌凌乱乱的脚步
在他举手加额
回首张望的目光里
全都重重叠叠地
在阳光下 绽放成
最绚烂的太阳花
如今 爸爸
你真的老去了么
你就这样 弯着腰
用爷爷留下的这截手杖
与大地击掌交心
你听得见大地的回音么
从此 你是不是学会了
用拐杖精确地丈量
生与死的准确距离?
我们与爷爷的距离
与爷爷的爷爷的距离
听说 只是隔着
一层薄薄的尘土
而今天 我和你之间
突然好像只是隔着
两副肩胛骨的距离了
爸爸 喝完这杯酸梅酒
就让我挽着你的手臂
用我的肩膀
做你明天的拐杖吧
可是你却淡定地说
有了你爷爷的这一根木头
不用你费心
我能自己继续走下去
这根三尺长木
我会留着交给你
你也会留着 交给你儿子
以后 不管是杖着它走
还是扶着墙挪
我们只向大地叩首
别向命运低头
父亲
我听懂
你的话了
7月15日下午
草于长途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