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爷”闹火车

我坐在从北京西开往昆明的火车上,虽然开车的时间就要到来,但是人还是像狂奔的野马拼命向前。

终于,一切都随着人数的增多变得难以驾驭。车厢内到处是人和箱包,好多人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落脚。随着列车乘务员一遍遍地整理,人们勉强找到了一个容身之处,过道上到处是人,座位底下也有大用处,聪明的人铺上几张旧报纸,舒适地躺在上面度过“愉快”的旅行时光。厕所门前蜷着好多个人,他们不得不把自己当鼻炎患者,洗漱台上也挤着好几位哥儿们,他们相信回家的激动足以冲淡不洗漱的苦涩,就在那儿安身。

火车启动后,我借着缝隙,左右闪躲,用凌波微步的身姿来到拥挤的厕所门口,又经过半小时的“借过,谢谢”,最终回到了座位。认识到不能再喝水了,即使实在想喝,也只能采取多次饮水的办法,少量的间隔性饮水,希望能被身体吸收而免去再来的长征。

在挤满人的车厢里,一些奇人异士身上的瞬间至今令我印象深刻。

车厢过道上,几个返乡的打工爷们坐在一起“斗地主”。他们是亲戚关系,一共十几个人,都是从北京回老家过年的,我坐在他们附近。到石家庄时,又上来了好多人,车厢的空气更加紧张,有几个的座位被打扑克的爷们占了,他们就要求爷们让座,商量说换着坐吧,但爷们不给面子,死赖着不起来,说自己打工几十年,坐过无数次火车,也出了同样的钱,就是要坐在那里。

无奈的文明人(姑且这样叫他们,因为我确实觉得他们比爷们懂理得多)只好求救助乘务员,可是由于空间有限,乘务员过了好一阵子才来,我真替文明人担心这样的遭遇。终于,乘务员还是来了,强烈要求那几个人起来让座。

乘务员:把你们(爷们)的票拿来给我看!

爷们一:好,他们(文明人)刚才要看,我才不让呢,他们没这个权力! (乘务员检票完毕)

乘务员对爷们说:座位是人家的,快点起来!

爷们一:我本来是要起来的,但他们(文明人)那个态度,太差了!

乘务员:现在快点让座,听到没有???!!!

爷们让座了,爷们一站起来指挥其他爷们把东西拿走,同时呵斥文明人:“已经放好的东西不让他们碰,不然不饶!”说的是虎虎生风,就好像如果要是谁碰了的话真会马上被他们斩杀,全车厢的人都看着他,他生活中这一次收规率算是最高。(乘务员感到任务完成,就离开现场)

爷们一:他妈的X,吼老子,我怕他啊?

还未走远的乘务员回头,很有气势地看着爷们一(他年龄大,经历多,是爷们的领袖),拿着手中的对讲机,做要通话状,对爷们一喝道:你不让是不是?你这可是扰乱公共秩序!我报警了!不想做这辆车了是不是?

爷们一似乎被吓到了,几十年的经历还是没有叫他敢跟法律开玩笑,警察还是很有威慑力。就做出卑躬屈膝状,说道:“我不是说你啊,呵呵(嘴角的笑比哭还难看),你先走吧,我会让座的。”

乘务员:最好快点,我待会儿回来看,要是还不让,你试试!(说完离开了)

我崇拜地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做得不错,不然我的座位也有被占的危险啊。

这次爷们一肯定也不爽,还想骂,但是他聪明地骂在心里,没有任何麻烦,现实社会中有很多人有大爷这种睿智,从来是不惹气受。

其他的爷们遵守约定,让开了。有三个文明人坐了下来,可是爷们一终究是领袖啊,就是不起来,你把他怎么着。本来拥有这个座位的人却是受苦了,可能是觉得跟这种人吵有失面子,也可能觉得人家毕竟年纪大了,敬老嘛。就没有再跟大爷计较。

我觉得这位哥儿们比我厉害,要是小雨,肯定跟爷们斗争到底,我觉得爷们一做得很不友好。 坐在我旁边的师兄似乎明白我的意思,就小声说道:别看了,素质啊,太低了,中国的教育还有待提高啊!

爷们一坐在我的对面,此刻的我不想多看他一眼。

又过了几分钟,其他的几位爷们开始吃泡面了,爷们一坐在原位,一只手撑着脸,侧着身子看着窗外的漆黑,发呆,像是在回想刚才战斗的辉煌。

一位爷端了一碗面来给领袖,领袖说:“我不想吃,你们吃啊,呵呵。”这句话说得很朴实,跟刚才的“恶心”不相同啊。我看了他一眼,满脸的络腮胡子,茬儿有好长,头发寸长,黑白相间,嘴皮很厚,脸上沟壑纵横。从面相看来,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容易相处的人。

爷们还是很善良地留下了一碗给领袖,领袖随手放在面前的小桌上,依然看着漆黑。

我怀着复杂的心态看着这位领袖,心中有很多的感慨。

过了半个小时,领袖还是会饿啊,他拿起了面准备吃,一看,叉没有啊。他就笑着问一位爷,回答说掉了,过了一会他得到了一把用过的。可是面已经完全凉了,我好奇地说:“都凉了,吃了肚子痛啊。”领袖却面带苦涩地笑说:“呵呵,我就喜欢吃凉的,凉的才好吃呢,经常吃凉的。”于是乎,就开始进食。我暗自感慨:他是个典型的农民啊,素质不高,心灵也被岁月磨成这样,是他的错吗?是国家的错吗?

我对他的态度开始有了点转变,觉得他没有得到良好的教育是件遗憾,开始由痛恨转为同情,但他不让座这一条确实不能完全原谅。

后来,我找机会跟他聊天,他讲了很多的经历,都很有趣。他现在在哈尔滨打工,以前也曾在云南干过活,距离又近了一些,就让他讲他的先荣过去。

随着聊天的深入,我跟他说:“大爷,你们在外面打拼了这么多年,实在不容易啊,但是座位这个问题,就是你做的不够好啊,你不该强占人家的座位,要是有人占你的座位那你也是不满的吧?再说,你占了,也应该让跟你一起的人来坐坐啊,不能一个人坐啊,很明显,那个跟你一起的年龄比你还大吧?你要是不这样,大家换着坐坐就好了嘛,你说是不是?”

大爷听后露出奇怪的表情,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但他还是离开了,让位给了那个比他年纪还大的人来坐,那个人说:“你坐吧,叔!我不坐。”再三要求下,才到座位上坐下,他看起来很腼腆,头发已经全白了,却还要出门在外打工,是为了自己的生活吗?没有子女抚养自己吗?我陷入了疑问之中。开始想象他的经历,怎么也不能把他和抢占别人的座位还不归还这件事联系起来。

没过多久,领袖和他的兄弟们又一次在小雨面前“大跌眼镜”:爷们吃完面,也想来点瓜子之类的东西来消磨一下时光,就拿出了储存着的香瓜子,把几包瓜子的开口撕得大大的排开来,像是举行隆重的盛宴一样的有阵势,他们各人抓一多把捏在手里,一只手捧着,另一只手拿瓜子往自己嘴里扔,嗑瓜子的技术那是祖传似的的精湛,进去的是瓜子,出来的全是壳儿,就是一颗也不会成为漏网的。

可是他们吐出的瓜子壳儿漫天飞舞,伴着唾液星子,在空中摇曳出“优美”的舞姿,划下一道道绚丽的弧线。一会儿嘴边残留的瓜子壳儿积得厚厚的一层,像是瞬间苍老的胡须趴在那儿,这时,他们就用一只手一次驱赶下来,索性随手扔得远远的。自己的脚下,别人的脚下,座位下都凌乱地分布着瓜子壳儿。

没过几分钟,几个人就将瓜子儿吃光,地下的瓜子壳早已气息奄奄,露出了白肚皮,神色黯淡。

爷们看着地下的瓜子壳,显现难得的成就感,满面春风,要是在家,这一堆一堆的壳儿山就会在老婆的扫帚下换个地方,想来他们自己是从来不动手的,或许觉得这不是男人应该过问的小事吧,因为此时他们面对我不是很友好的眼神,竟然不能感到我对他们的行为的不满,可能小雨的眼睛太小了,换不起他们的感应。

坐在旁边的师兄问我:“有何感想?”我说:“没什么,有种被骗的感觉,人人都说应该多多教育就能改掉坏习惯,可我看到的一切一切都是徒劳的啊!教育来教育去,学生不能做好,宣传来宣传去,民众没有进步!有种害怕的感觉,不敢再想结果会是什么。”

不经意的回头,又看到爷们的下一步行动:他们拿出好烟(红塔山),对于背井离乡到外地打工的老大爷,已经算是好烟了,递了一支给我,说:“抽一支吧,你们学生现在抽烟的人也很多,不要嫌丑,就随便抽一支吧,我们没钱抽不起好烟。”说完冲我笑笑。

我说:“我实在不会抽啊,不会,你们抽吧,谢谢啊!”这样他们也就安心地抽起来了,但我看出他们抽得肯定不过瘾,就像是吃惯川菜的人要他吃一顿没有辣椒的晚餐那样的没有滋味,他们一根根地抽,因为这种烟不够烈,远远熏不了早已枯干的肺叶。

果然,他们拿出了一种抽惯了的够味的烟——吉庆(云南产的),只有这个才能给他们带来舒畅,他们贪婪地吸着,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偶尔朝小雨一瞥,见我没看他们就又缩回了目光。

车厢是严禁抽烟的啊,车厢空气本来就紧张,再让他们几个污染过,就更加熏人,有几个女生已经头晕了,我也觉得头晕。

这时,乘务员过来了,可是爷们早已把烟头熄灭,并将之毁尸灭迹,速度很快,眼神贼好。

爱好抽烟的高中生该遗憾没有遇到他们,不然学习了这种高招,在学校厕所抽烟的就可以逍遥于学校规矩外了。

乘务员没当场抓住,也没办法,只是警告说不要再抽烟,不然罚款,就走了。

大爷又一次在我面前显示了他的能力,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笑笑,就像是获得奥运会金牌后等待人们的欢呼一样看着小雨,说道:“我经常抽烟,他们怎么能发现呢,呵呵。”眼中放射着奇异的光芒,仿佛金庸武侠故事中掌握绝世神功的大侠出场时眼中绽放出的满足和不可一世。

我突然意识到年龄疲惫不了他的生气,时间的利刃雕刻了他额头深邃的纹路,却休想驱除他心中怒放的奕奕神采。

我给了他不懈的一瞥,回身看了一下师姐,她想呕吐,脸都白了。她很难受,跟其他女孩子一样,也受不了这么多男人烧钱换来的香烟味。

几分钟过后,车厢里的空气质量稍有好转。可爷们的烟瘾也在这时如法西斯主义死灰复燃般那么可怕,瞬间发展,他们拿出了烟盒、火机,如饥似渴的脸在燃起烟火的那刻慢慢舒展。

这回,师姐沉不住气了,他对大爷说:“不要抽了,大爷,我会晕车的啊!”说完就用力靠回座位上,表达着不满。

大爷抬头看了一眼周围,发现大家一起看着他,等待他缴械投降,他只好气愤地将烟蒂丢在过道上,没来得及掩埋尸体,这次让赶过来的乘务员看见了。

乘务员对爷们说:“叫你们不要抽了,还抽,跟我过办公室,交罚款200块!”说完拉着大爷的衣裳领就要走,大爷这下哑火了,因为涉及到钱了,这个让他头痛的字眼,他妥协了,终于遭受了滑铁卢的战败。

我看着他将怎样上演自救好戏,他摇着自己的肩头,嘴里的口气是那样的温和,说:“算了吧,这次饶了我吧,我是烟瘾上来了,没办法啊,人又多,很难到吸烟区去啊!算了吧,啊!”乘务员动了恻隐之心,未进行罚款,再一次警告不要再抽烟了,要抽就到吸烟区去,说完就离开了。

这次之后大爷老实了很多,没有再骂人,我看着他的表情就是两个字——可怜,这以后就没有了太多的惊心动魄的言行,闷闷不乐的样子,直到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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