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昌州地处北境,常年少雨少雾,秋季多冰霜雹子,冬季雪厚,初春也能看见两三场鹅毛大雪。

“这雨,下了五天了”

“呼,师兄,你这茶不错,虽说沉了一年半年多,不过现在拿出来泡依旧唇舌淡雅,入口回香,前些时间你送我的‘乌头梅’可没这么好,这是什么茶”说话者一袭翠竹青裳,端坐在亭阁之内,双手捧着瓷白底内青花的茶盏正小口品着茶。

“你不远千里袭来,四千余里的路你快马加鞭三天便至,难道就只为了让我多看三天雨水?”回话者一身绢白修服,头系火纹丝带,负手立于亭台之上,望天观雨,错开青子男子的问茶话题,反问到。

“呼”清吹一口茶盏中的浮末,青衣人浅饮一口茶水,缓缓吐出压抑在心里六天的话。

“定安城现在差不多稳定了,与师兄你说说也无妨。你就不要做无用之功,新皇上位一番血海滔天你定然受不了,徐阁老六道金印诏书让你火速进京你没有去,现在去也无事无补。”

“哼,终于愿和我说说定安城的事了,来了之后便和我形影不离,同寝而睡,你也要待我归魂守魄之后才入睡,颜评,你变了不少啊”说完,伸手触了几可雨点,望着手中四散的雨花,“你是他师兄!”

“我是你师弟。”

“七岁便随你我上山砍柴清修,下河挑水摸鱼。”

“吾等现已而立,当为自己所做之事负责。”

“他有没有那种心思,你应该知道的。”

“人都会变,大宝之位在他眼中触手可得,谁能不动心?向前一步便是至尊,他没理由不动心。”

“他是你师弟,你理应劝诫他。”

“太上皇在位时,与师父深交莫逆,先帝未登基前也曾在师父身边潜修三年,逆王作乱时也是师父妙手回春将先帝救下,门中也就是那些年最为风光吧。可师父当时怕勋贵和门阀的极力巴结影响你我修行,三辞先帝的挽留,将师门搬来远离定安的昌州,严令你我二人刻苦修行,万万不要受世俗扰乱,耽误修行。”

“那年你九岁,我十一,这些我比你清楚,想说什么你挑重点说,莫要七绕八拐的,尽学那些官场的假模作态。”

青衣男子恍若没听见白衣男子得话,自顾自的继续说着过往旧事。

“先帝暮年沉迷长生术,师父在是常常告诫,可有些事说一是情,再二是意,再三再四便是惹人嫌弃。”

“当年丹道对弈,我留守师门未曾前去,只知道回教大长老两次败于师父之手,虽说第三场师父小败于他,可结果却是师父仙游十万山林,你奉师父之命立于定安重开师门旧址以对抗回教大兴。你深知我少问世俗,要不是师父的本命匣盒完好依旧在,你当真觉得一封亲手书就真的能将我钉在太康十余年?”

空气突然为之一凝,亭阁周遭一丈处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环绕。

“你是怀疑我联合他人弑师?还是说我假借师父之命困你十余年?”良久后,青衣男子吐露出一句话。

“哧……颜评,是谁让你觉得普天之下有人能伤着师父?至于有没有假借之事,你心里有底,我不再多说。”

不知是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让刚才为之一凝的空气在刹那间好转,不过,却又有一股新的无形炽热在亭阁内散开,咄咄逼人的包围着青衣男子。

“师兄,人有力尽时,我知道师父在你心中不可匹敌。可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师父败于回教大长老之手,众人所见,先帝目睹……”

“颜评‘行者八道’是那八道?”冷不丁打断青衣男子的话,空气中的炽热也逐渐消退。

“闻行,知用,晓命,通理,感惑,淬腑,神念,登天”

“你修‘静雨书’是门内三甲的法诀,七岁师父为你‘启闻’使你通水行,九岁‘知’法,十岁‘晓’命诀,十二岁‘通’周身经脉,十七岁‘感知’惑像,而如今三十三‘淬’了也不过四腑,颜评,你懈怠了。”

“咔”的一声脆响,青衣男子手中的茶盏被捏碎。

“师兄......”

白衣男子并为回答,只是一挥衣袖,霎那间,云开雨散,一片片乌云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驱散,艳丽的阳光时隔五天重新洒落在太康城内。

“师兄,没想到你果真先我一步......”

话还为说完,青衣颜评眼见着周遭地面上的雨水缓缓消退,一处处水洼肉眼可见般的干涸,花草树木上的雨珠逐步缩小,犹如高温烘烤出的水汽化作一缕缕白雾升空,消散。而花草树木却没有任何干枯的痕迹。

颜评猛然起身,惊容布满脸上,喃喃道:“以神念御灵,师兄,没想到你已然‘宗师’。”

太康城外。

一群人从山中窜出,为首者外套银甲,内穿红衫,青丝玉带束发,骑一匹鬃毛火红,四蹄磨黑的枣红骏马,怀中抱坐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

“父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大师伯?”

“此地离太康城不远,你且在父亲怀中小憩片刻,等见到你大师伯,父王在叫你,如何?”骑马之人轻声应答道。

“那,大师伯那边能吃上一口热饭么?昱儿不想再吃干窝窝了,牙疼。”怀中孩童近看一脸青白,脸颊之上尚有些许灰黑印记。

“会有的会有的,你大师伯向来喜欢你,你三岁时,你大师伯便差人送信,要亲手为你‘启闻’那是你皇爷爷说路途太远,舍不得你受路途颠簸之苦,便请了杨太傅为你‘启闻’。后来你大师伯知道后,一连三封亲手书痛骂于我,若是今日被他知道吾儿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不知道你大师伯要如何责骂爹爹。”

“那,那昱儿还是先吃窝窝吧,等明日拜过了祖师再多吃点。”小家伙听见父亲可能会因为他挨训,连忙机智改口。

“哈哈哈哈哈......吾儿良善懂事,不过若是进了太康城的地界,你大师伯一口热乎饭都不给吃,那就太没长辈风范了,以你大师伯的秉性,是万万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昱儿不用担心。”骑马之人爽朗一笑,夹了夹马腹,“既然昱儿饿了,那咱们加快速度,打你大师伯一个措手不及,我也想看看你大师伯那张臭脸摆不过来的样子,驾!”于是一马当先绝尘而去,身后随者也纷纷加速,紧跟于后。

太康城内。

“恭喜师兄,登天于顶,回身眺望时,已是一览众山小。贺我师门,再添宗师一位,二十年内,可扩十洲之境,纳无数英才,复师门荣光。”颜评深深朝着白衣男子深深一鞠躬言道。口中语气再无先前那般散漫,清徐,取而代之的是恭敬和凝重。

白衣男子回首斜望着颜评,薄如柳叶的唇口微张:“颜评,你果真变了。”

颜评脸上微微涨红,开口言道:“师兄何出此言1,一代宗师礼理当受山崖后众人拜服,无论是山下之人,还是攀在半山腰者,欲瞻宗师风采,只能仰望,更何况我这‘区区’淬四腑之人。”言语中透露出的酸楚也就只有他自己明白。

年幼时同为他人口中的“天才”,一个现在身居高位,一个隐居山野尘间,十余年之后,二人差距只能用天差地别来形容。

“颜评......我道定安城那人怎么只会遣你一人来太康,原来在城外还埋伏不少人。一,二,三,好大的魄力!三位大师莅临我‘游仙门’我若是不去迎一迎到显得我门内无人。颜评,你说折了三位大师,会不会引来他家的供奉宗师?”隔空感觉到城外的杀意,白衣男子不恼怒反而流露出笑容,只不过眼中狰狞却是再怎么平静的面容也掩盖不住的。

“师兄......”未等颜评说完,白衣男子的身影便随风化云,渐渐消散在他眼前,“你既然是宗师了,当称我‘游仙宗’才是啊!”说完无风自动,破空而走,直奔太康城西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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