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姐,住我家楼上。真名就不说了,反正“花姐”是我起的,她也喜欢,就一直这么叫着了。
我亲近花姐,天生的。我虽为女儿身,却喜食美女色。花姐,脸也就还好,身条倒不错,没有哪里特别出挑,但就是勾人,你的眼就能在她那定住,七魂六魄总能散上几分。 就是有那么一股,自成一派的风流,都不用什么大动作,眼神一个流转,眼尾就溅落了几朵桃花。
想来,有些人的桃花,老天爷大方赏着玩,只是桃花多,真心少啊。
花姐大我八岁,却从不拿我当小孩。我第一次喝酒,是因为花姐借酒消愁,独酌无趣,遂引诱我来了一杯,从此我一发不可收拾。第一次抽烟,也是因为看花姐抽烟太美,遂模仿,呛得涕泗横流,才明白人美才是本源。第一次涂指甲油,第一次抹粉,第一次打口红,第一次用摩斯整发型。。。太多的第一次,本来就是小女孩对成长的好奇与张望,却在花姐这得到了满足。
当然,这直接导致我妈对花姐的讨厌放在了脸上,连“装”都不屑。小时候被她诈唬住,不敢去找花姐。大了,倒是管不住我,但还是很怂地偷偷去。方圆很多里地,喜欢花姐的女人独我一人吧。
花姐的皮囊本身就是一种错,美得太招惹。男朋友太多,搁那个年代,确实引来很多口水。可我是连她的皮囊都喜欢,可能我的骨子里也有些离经叛道,花姐身上那股子“劲儿劲儿”的,实在是吸引我。那是一个成年女性活得肆意妄为,活得与周围所有女人都大相径庭,她渴望被爱同时又爱得洒脱大胆。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美丽,那是她的资本,她曾跟我说,就因为美貌是父母赠与,自己不劳而获所以就比不得读了一肚子书、习得一手好字?可笑,老娘后天为了这美丽花了多少功夫!瞧不起美貌的人,通常也好看不到哪去。你看,她这么“恃美而骄”,我好生嫉妒。
我有一把花姐家的钥匙,因为她老急着去见她喜欢的人,钥匙常常忘带,所以在我这备了一把。我说,我是一孩子,你不能这么放心我,我可能偷你个底朝天。她呼我一掌:“行了,知道你为啥不长个?被心眼给压的。人小鬼大成这样,我如果用钥匙就用石头砸你窗,你扔下来就行。新买的那根围巾,你不是摘不下眼珠子吗?自己去拿,工资!”
花姐分分合合这么多场,被伤过也伤过人。我以为她早以刀枪不入,波澜不惊,却原来是没出现那么个人。我到现在都还记着,那是一个热得密不透风的中午,我还含着冰棍,瞅见了花姐那明亮的红裙子,撒腿就跑过去。花姐旁边还有一男人,这不稀奇,奇的是花姐的那个笑,太明媚了,简直要把红裙子比下去,就那么热烈而向往又小心卑微地望着那个男人,深情缱绻地融化在眼眸里。我当然要认真打量起这个男人,花姐却挽过我的手,“这是小可爱,我唯一的好朋友”。
我妈提过,花姐在月子里见我的第一眼起,就一直叫我“小可爱”。想来也巧,只有她叫我小可爱,只有我叫她花姐。可是,我第一次知道,她拿我当朋友,并且是唯一。
花姐说,这次是真的爱上了。我判断不了,什么是真的什么算假的。所以,想来想去也只问了一句:“他对你好不好?”,“你都不知道有多好”。
那段时间的花姐,怎么说呢,什么都盖不住她从心里迸发出来的幸福。她,真的是闪闪发光。
后来,花姐走了,跟着那个男人。真的跟剜走我一块肉一样疼,她是我从小喜欢从小羡慕从小的追随,或许还有彼此见证的成长。我们喝酒聊天骂脏话,谈她的我的,所有的是是非非,我们什么都说,我们把彼此亮堂堂的呈给对方看。或者,我更卑鄙,我其实有一颗不亚于花姐的那种激情澎湃的心,可我只敢看着花姐野,她是我的青天白日梦,是我想做又不敢做的人。我在她身上寻找着梦想中的自己,仿佛自己也是这样活过,花姐,给了我一个美梦,现在梦醒了,我还是那个我。
可是大概一年多吧,花姐回来了。行李很简单,只是牵了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长得很端正,眉眼间有些眼熟。我开心得想窜上天,只是闲言碎语卷土重来的可怕。
花姐倒是没瞒我,小男孩的爸爸就是那个男人。小男孩的妈妈很早就病逝了,花姐跟过去,一开始真的幸福甜蜜,婚礼都在计划当中。领证前一个周,男人出了车祸,没救过来,花姐连最后一眼也没见到。男人家有钱,但家族生意盘根错节,斗到最后,男人的遗产还不足以清偿债务。至于小男孩,没人愿意要也没人敢要,毕竟做了亏心事。连法律地位都没有的花姐,领回了小男孩。花姐说,倒不是有多善良,纯粹是以后去了阴间,要是遇到那个男人,她问心无愧。
无论他是生是死,她都爱的问心无愧。我真想知道,成天嚼她闲话的那些女人,你们有几个能做到这样?
后来,花姐又嫁人了。再后来,移民。小男孩一直跟着她,我和花姐渐渐断了联系。
敲下这篇文章,只是因为收到了一封邮件:“小可爱,我回来了”。
你不知道,我会开心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