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童年

      我骑着一辆稳健的山地型摩托车驰骋在宽敞的山间的腊青路面上,后面载着我亲爱的妻子,她的身体紧紧的搂着我紧贴我的后背,几乎能感受到她每一下的心跳,同时也感受到她身体所传递过来的温度。

      这是一个完全一片漆黑的夜晚,仰望星空居然没有一颗星星愿意睁开眼晴,好像都给喂了安眠药一样死气沉沉的不肯露脸,没有星星点缀的夜空黑得格外的令人毛骨悚然。

      同样黑乎乎的腊青路面上前后并列行驶着几辆中型货车,至于车上运载的是什么我不得而知,眼睛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因为这些车辆根本都没有开照明灯,至于为什么能看得见这些车辆完全是出于眼睛的适应性本能和耳朵反馈给大脑的发动机的分贝频率。何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这些车辆居然不用开照明设备都能畅行无阻,并且还那么井然有序,一点都没有准备发生交通事故的意思,我心里纳闷。

      坐在车尾的妻子紧紧的搂着我,但是我丝毫没有感觉到她有一丝的惧意,这样略略增加了我对她的亲切感,减少了对周围环境的惧怕,内心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得以让我在这深深的黑暗中平稳的把控我的骑行方向。

      这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几座山头,因为它们都镶嵌在我最纯真的记忆里面。依稀里记得曾经光顾过这里,这应该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我和妻都还在各自不同的人生轨迹上酝酿着我们相遇的路线呢,稍有不慎我们还真的会成为永远都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彼此也不会知晓对方的存在,就像宇宙之中相隔几万亿光年的星球一样,拿着天文望远镜都找不着。如果我真的没有遇上妻我的人生将会是怎样的一副德性呢?我时常在想。

      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但是也不至于彻底迷路,这样也增加了我驾车的自信。童年的记忆逐渐的浮上了心头,山依然是原来的山,草木或许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草木,至少不完全是,唯一的变化就是多了这条敞大的腊青路。

        妻子的手依然是抱得那么紧,我平稳的驾驶着摩托车在路面上小心翼翼的行驶,来到一段稍微有点倾斜的下坡路,我的右侧刚好有一辆货车与我的摩托车并臂行驶,虽然货车没有开照明灯,夜空没有星星和月亮给我照路,但我还是清楚的看到对方的车辆和路面的情况。其实我的摩托车也没有开照明灯,至于为什么没有开,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夜,黑得可怕,空气仿佛已凝固在这深深的黑夜之中。

        风,不算刺骨,但还是隐隐感觉得到凉凉的阴气,偶尔拂脸而过的风摇得路边的杂木哗哗作响,时而传来几声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奇异的叫声,响亮的回旋在深山的夜幕之中。

      突然间,我想不起我和妻子到底为何要在这奇怪的夜晚在这毫无人烟的山间道路上徘徊,还骑着这辆来路不明没有灯光的摩托车,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载着妻已经在这山路上转了有一阵子的光景,我在想我们要不要停下来,我的左手松开摩托车的方向把手,轻轻的揉了揉双眼,稍稍的提了提神,右手依然控制着摩托车的前进方向。朦胧中隐隐约约的看见前方闪烁着一个身影,这激起了我的好奇心,立刻驱车赶过去。哟,这不是我的叔公吗,我很惊讶,“您怎么会在这里的,您……”我的叫声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吐出不来,因为他在几年前早已去世了。

      我猛然的惊醒,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夜依然是黑,妻安稳的睡在我的身旁,她呼吸的气流回旋在我的耳畔,均衡有序的鼻音传进我的耳蜗,显然我从梦乡回到了现实。

        我侧身轻轻的撩开妻柔顺的发丝,抚摸着她的柔软的脸颊,手心死死抓住深夜的空气,真想腾身跃起将挂在墙上的时钟秒针给止住,像拉风筝一样将时间拽住,停留在这恬静的夜色之中。

        看着妻熟睡的模样,猜想她是否也进入了我的梦乡,经历与我同样的梦境。在现实中我们是如此的彼此相通,在梦里我们是否也会心有灵犀的相遇呢。

        我再次缓缓的合上眼睛继续睡去……

        我载着妻依然行驶在黑糊糊的夜色之中,当我的眼睛触碰到那个人影直至看清他是我的叔公的时候,我鄂然,但并没有害怕,反倒让我感到有点亲切之意,尽管周围还是漆黑一片。

      我将车停在叔公的跟前,看上去他好像若有期待。

      “来了?”他问。

      “嗯!”除了这样的回答,我想不出更合适的语言,因为我也不清楚自己此行是所为何事。

      “那就好,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我熄掉摩托车的发动机,拨出车匙和妻一起下了车,妻始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挽着我的手臂依偎在我的身旁,想必是心里感到害怕,但我依然能感受到来自她身体的温度。

        在这种情景遇到已经死去的人我丝毫也没有感到恐惧,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是我最为熟悉的叔公,想起他生前的点点滴滴也算是我人生记忆的一部分。眼前的他并不是一副令人望而生畏的骷颅,而是和生前一样有面目表情的骨肉之躯。

      我做过各种各样的梦,梦见过在我读小学三年级就去世的曾祖母,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她是对我极为要好的人,慈祥的脸庞总是流露着对我的关爱,对于她我的记忆所剩无几。我也梦见过前几年前被病魔无情的夺去生命的爷爷,一位既严肃又亲近的爷爷。

      生死离别可能就是人生必须要经历的一门课程,曾几何时我是多么幼稚的认为他们将会一直的呆在我的身边,从童年到中年再到老年,一直陪着我,无奈最终他们还是无情的向我挥手告别。最深刻的就是爷爷的离世,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内心之中爷爷一直都是像一棵高高矗立的参天大树。在爷爷离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还坚定的相信他还活着,只不过是躲在世界某个角落由于某种原因未能与我相见而已。

      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有开始就必然有结束,这是宇宙不可超越的规律,生和死只不过是宇宙循环的一种,面对亲人的离去,曾祖母不是第一个,爷爷也不是最后一个,我心里很清楚。活着只不过是生与死之间的缝隙,时间也终究会将一切的一切化作尘埃。

      叔公带着我和妻由大道转向右侧的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他走在前面,我和妻紧跟其后,妻还是紧紧的拽着我的手不放。

      此刻的山头应该就是我曾经到访过的地方,眼前的小道也应该是我踩过的路,熟悉的山头熟悉的小路,那个十岁左右的牧牛童的身影顿时浮上我的脑海。

      沿着徒坡小路一直往上爬了一段时间,叔公一直在东张西望的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我们就爬到了半山坡的一块平地上,虽然夜依然是那么的黑得糊涂,但是我还是隐约能看清一些树木大致轮廓。我左右顾盼,不甚灵敏的鼻子此刻仿佛嗅到了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夹带着又苦又甜又涩的气味和着夜风吹进我的心灵,鼻子顿时酸溜溜的。

      叔公身穿浅灰色的衣服木偶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平地中央,凉凉的夜风吹着他的衣角微微的拂起。

        蓦然之间,我看到了就在距离不远处一棵挂满累累果实的果树,我拉着妻的手迫不及待的移步到了果树底下。这是一棵家乡独有的野生水果,果实就花生米一般大,果实和树枝之间连接着牙签状的树柄。

      我情不自禁地抬起右手熟练的摘了一串下来,放在嘴里略有其思的细嚼起来。是的,这就是我最熟悉不过的童年味儿,我的思绪也一下子回到了那个放荡不羁的纯真时代……

        果实的力量将童年的味道一下子占据了我的整个身躯,也包括我的大脑,顷刻,我又摘下一串送到站在我身旁的妻的嘴里,她的手还是照样挽着我的手臂。

      “来,尝尝我的童年味道。”

      妻微微张开嘴,含住我摘下来的野果,嘴唇慢慢的上下舞动,品尝着我的赐与。

      “好涩!”妻终于发话。

      “是啊,涩,但是不苦!”这就是我的童年。

      在回味着果味之时,无意之间,我发现在我们的前方几米之处也存活着另外一棵果树,树上的果实稍大,有鸡蛋般大小。

      于是我和妻又朝那棵果树走去,这种果名副其实叫鸡蛋果,它也充斥着我的整个童年,因为它特别酸,所以每次想起来都会让我直流口水。

        我摘下一个,瓣开果皮直接将果肉送进口中,“酸”就是这种果唯一的味道,没有甜,也没有其它味儿。

      我轻轻的摘下一个,用同样的手法瓣开果皮,轻轻的将果肉递进妻的嘴里。

      “酸!”妻再次发话。

      “没错,酸也是我的童年记忆。”我深情地看着妻,妻也含情脉脉的看着我,我们两目相对,我希望妻此时能读懂我眼眸深处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陈凉风把我从记忆里吹了回来,我环顾四周,妻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我的眼前,不远处的叔公也没有了踪影。

      只有我,只有我独自一人凄凉的站在这黑不见底的深秋之夜,任凭凉风无情的肆虐,刺耳的动物叫声不绝于耳,抬头仰望夜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也没有云,只有黑……

    我顿然感到害怕,害怕我将会失去什么,我大声的呼喊,但喉咙始终都没有发出声音,我茫然……

    我再次努力的睁开双眼。

    夜,依然是那么的安静,妻仍旧安安稳稳的睡在我的身边,呼吸还是那么均匀。

    我如释重负,再次闭目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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