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的后背,绝不能留给他人。”
斜插在石壁上的松油火把,就着洞外吹来的风,使得山洞内影影绰绰。十来个七八岁左右的孩童散坐于地,小脸齐齐朝着一个方向,屏息静气,聚精会神。他们目光的交汇点是一个裹在一身破破烂烂的玄色麻袍内的老头子。
老头子佝偻着背,伴随着时不时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咳嗽,对着身前的孩童们教诲道:
“你们是刺客,刺客的后背,绝不能留给他人。”
“从今天开始,你们可以信任的只有两样东西,一样是自己手中的匕首,另一样,就是匕首下的死人。”
······
老头子或许是讲得有点累了,火焰被风吹动的“呼呼”声和水滴和地面碰撞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一只小手缓缓脱离了地面,缓缓超过了孩子的头顶,静静地停在了半空中。得到了老人的眼神示意,小手主人用坚定但略显稚嫩的嗓音问道:
“匕首可以被人动手脚,死人未尝不能伤人。所以老师,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老人缓缓闭上眼,洞外吹进来的风似乎更大了些,一支火把被吹灭了。
“孔诸,那你认为,什么才是对的?”
“这世界上值得信任的,只有自己的身体。”
被唤作孔诸的孩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轻声答道。
听罢孩子的回答,老人情不自禁发出了嗤笑声。
“人的身体是由心操纵的,而人心,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
十年寒暑,有些孩子长成了少年,有些孩子变成了泥土。
拨开洞口垂下的青藤,孔诸走进山洞,发现自己是三个人里最后一个到的。他盘腿坐下,望向火光也照不到的洞深处,心想到:
“这几年,老头子似乎见不得半点光了。”
“最后一课:拿下我的人头,你们就可以出师了。”
十年过去,老人住在山洞未曾踏出洞口一步,他的声音在孔诸听来,和洞里“滴答”声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老师,你就不想看看外面的景色么?洞外有九株梨树,现在花开得可好看了。”
孔诸转头望向说话的女子,眉头挑了挑:
“那九株梨树有六株都是你种的,你说,哪一株的花最好看?”
女子听到孔诸发问,转过脸来,甜甜笑答道:“我觉得,要是能为你也种上一株,它一定会开出月亮一般的梨花瓣子,到时候肯定是它最好看。”
“够了!苏锦,孔诸,老子不想在这听你们打情骂俏,老子只想赶快下山快活。老东西,肩上的东西摆摆好,等老子过来拿。”
打断孔诸和苏锦“打情骂俏”的男子长身而起,从石壁上取下一支火把朝洞深处掷去,旋即猛一蹬腿,右手摸出匕首握在手心,奔向老人。
“我说,于永这小子性格倒是一点没变,当年我以为他肯定是最早睡在树下的人之一,没想到凭着一股狠厉劲,这蛮子竟然活到了最后。你说他能打过老师吗?”
苏锦身子往孔诸这边挪了挪,望着于永飞奔的身影,低声问道。
“不知道,没见过老头子出手。不过听说于永速度和力道出众,想必老头子会很吃力吧。”
孔诸左手撑住脸颊,右手往自己背心里挠着,眯着眼惬意答道。
“哼,别的不知道,那蛮子的速度肯定没你快。除了上课露个面,你整整藏躲了十年,谁也逮不到你,不种一棵树,倒也占了三席之一,这些年数你日子过得最轻松。”
“杀人有什么意思,我整日看看山,游游水,不知何等逍遥。”
两人闲话间,扔向老人的火把已经灭了,于永扑入黑暗。片刻后,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摩擦声不断传入两人耳中,伴随着一声闷哼,洞内复归平静。
“滴答”,“滴答”,“滴答”······
男人提着老人的头,缓步走向二人。到二人跟前,站定,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人。
孔诸先望了望于永身后拖着的两条血线,复而看向布满老年斑,神色平静的老人的脸,问道:
“你就这么着急吗?”
于永恶狠狠盯着孔诸,
“老子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老不死瞧不起我,总说我没天赋,现在他的头在我手上,我到要看他还能憋出什么屁话哈哈哈哈!”
“老师说过,你的手是拿刀的手,并不适合握匕首,出去了会砸招牌。”
孔诸拍了拍身侧的地面,
“还有,老盯着我一个人,你会死的。”
在发觉苏锦不知何时不见的瞬间,于永只觉颈部一凉,想抬手堵住那个“汩汩”冒血的窟窿,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力气。
“咳…咳咳…”
血沫从于永嘴里喷出来。
“嘻嘻,我喜欢更双数,所以十株要比九株好。”
身后传来苏锦甜甜的声音。
孔诸探手接住男人无力再抓住而松手落下的人头,起身对于永说道:
“我刚刚问的是老师,不是你。”
……
一男一女站在洞口,望着不远处十株大小不一的梨树,一时静默无言。
忽然,一个甜甜的声音伴着吹来的山风响起:
“我说孔诸,你觉不觉得于永那棵树栽得有点歪?从我这边看过去歪七扭八的,不信你过来瞧瞧。”
“刚种下一棵,现在又打起我的主意了?我会上你的当?”
男人无奈地挠了挠头。
“嘻嘻,开个玩笑而已,我走啦!”
几个起落,女人柔媚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莽莽山色中。
孔诸望了望山洞,从胸口摸出一张纸,确认了上面的字后,也转身缓缓踱入了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