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小时候和大人们一起照泥鳅的情景,依旧令我沉醉。
每年暮春初夏的时节,天气开始转热,空旷的田野有了鸟语虫鸣的生机。一到夜晚,稻田里的泥鳅、黄鳝,还有一些不太识趣的水蛇,早已伺机而动,在水里游上一会,然后一动不动停在泥面上透气乘凉。
村里的大人们似乎早有察觉,只待晴好的日子,潜入夜空下的稻田,来一场照泥鳅的盛宴。
一天傍晚,天气格外闷热。二哥早早吃过晚饭,取出心仪的马灯和铁钳,里里外外擦拭一番。然后,给马灯添了煤油,点燃灯芯,调了调火苗的亮光。接着,他又拿起铁钳用力夹了几下,将钳子的前端放在磨刀石上磨了一会,原本有些钝的钳口又变得锃亮。
我事先缠了二哥许久,他才勉强答应照泥鳅时捎上我。二哥,今晚去吗?我看他好一阵忙碌,心里顿时来了精神。拿上你的工具,抓紧准备一下,二哥朝我笑了笑。于是,照着他的样子,我也做了一番准备。只是,我没有铁钳,而是一把像梳子一样的针扎子。二哥随手拿过针扎子,重新紧了紧绑扎大头针的细线,然后拿在手上挥了几下。
天逐渐暗了下来。二哥带上我,与隔壁的几个长辈一起出发了。大家精神抖擞、穿戴齐整,几乎同一类装扮,左手执马灯,右手拿着铁钳或针扎子,腰间挂一个小竹篓。队伍在林间小道上疾速行走,我们很快来到了一个叫麻坞的田野。
二哥嘱咐我,走田埂时注意脚下的路,担心有蛇。第一次跟随大部队行动,我心里甭提有多开心。田野的夜晚倒是比白天宁静,耳畔不时传来阵阵的虫鸣和蛙声,天上没有繁星和朗月,田野上空漆黑一片,唯有一盏盏灯火发出忽闪暗淡的亮光。
学着众人的样子,我把裤腿卷的很高,光着脚丫踩进稻田。好在二哥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心里也不会特别害怕。我左手拎着马灯,右手握紧针扎子,睁大眼睛看着脚下的稻田。田里有一排排竖在水里的禾蔸,禾蔸间的水在马灯的亮光下清澈见底。各种泥虫正在泥面休眠,泥鳅也一动不动地伏在泥上。我弯着腰,仔细搜寻着禾蔸间的泥面,正巧右前方有一条黑黑的大泥鳅伏着不动。我赶紧伸出右手,高高举起针扎子,用力扎了下去。除搅起一团浑水,针扎子什么也没捞着,大泥鳅估计早也逃之夭夭了。第一次出手便扑了个空,我心里挺不是滋味。
二哥来到我的身边,笑着问我战果如何。我一瞥他的小竹篓,里面已是黑压压的一片。他把铁钳递给我,拿上针扎子,准备亲身示范一回。我俩轻轻挪动脚步,细细搜寻着泥面的动静。这时,二哥示意我停下,前方发现一条更大的泥鳅。只见二哥将手中的针扎子慢慢靠近水面,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又准又狠的扎了下去。正在乘凉的泥鳅还没回过神,便被一排大头针牢牢扎住,只好发出“吱吱”的叫声。二哥收回针扎子,迅速在竹篓上轻敲一下,大泥鳅便掉进竹篓里跳了跳不动了。
我目睹了刚才照泥鳅的整个过程,对二哥的精湛技术由衷钦佩。针扎子再次回到我的手上,他格外叮嘱一番,便匆匆走开。
我深吸一口气,抖擞了精神,满怀信心准备再次出击。晚风吹在身上有了凉意,禾蔸间的泥虫渐渐少了许多,远处的盏盏灯火四散开来、渐行渐远。我仔细睁大双眼,马灯也快贴在了水面上,可依旧没有发现泥鳅的踪影。正当我开始心灰意冷的时候,前面的禾蔸间隐约有条长长的东西在泥面上挪动。我惊喜万分,终于发现了猎物,说不准还是条大黄鳝呢!照着二哥的样子,我不再高高举起针扎子,而是快速靠近水面,朝着挪动的身影狠狠的扎了下去。抬起针扎子的手,感觉沉甸甸的,我内心狂喜,扎住了!总算扎住了!
当我拎起马灯,凑前一看,发现一条中指般粗的水蛇正牢牢的扭住针扎子。我的妈呀!一声惊恐的叫喊声直冲上空,散在四处的同伴们飞快围了上来。二哥扒开众人,把我从水里一把拽了起来。蛇!是蛇!我依旧惊恐的模样。二哥找来那把被我抛开的针扎子,水蛇和它仍旧紧缠在一起。此时,围观的同伴似乎明白了一切,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浑身湿透的我,跟在二哥后面急急往回赶。自此以后,我便生了一块心病,闻蛇色变,有时哪怕看见真的黄鳝,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