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节一
雪落寺位于华阴山巅,当年高祖启兵谋事之时,雪落寺曾派出八十武僧,倾力相助,方才打下了如斯山河。
所以高祖登基之后,将整座华阴山连同山脚下方圆五里的田宅,通通赏赐给了雪落寺,千年古刹重新焕发生机,隐隐有独步武林的趋势。
此刻大雪封山已经多日,华阴山腰稀稀拉拉住着几户人家,每家都有一至两人在雪落寺做雇工,可以说是雪落寺养活了这几户人家。
住在村东头的李大娘家,从祖辈开始就居于华阴山。李大娘早逝的相公曾经在雪落寺的厨房里做帮工,家里有一儿一女,女儿远嫁去了外地,儿子子承父业,也在雪落寺里当了一份差,虽然清贫,但一家人也是过得其乐融融。
这一日午时,厨房里灶火烧得正旺,大师傅锅铲挥舞起来,在硕大的铁锅里翻腾上下,白色的豆腐汤,绿色的小棠菜,一碟碟斋菜陆陆续续端了上桌。
阿贵帮完厨后,带好斗笠披起蓑衣,他照旧从厨房的碗碟里抄起两个馒头,准备回家去看老娘。
“阿贵,你先等等。”厨房管事的大师傅,用一个豁口碗舀了些豆腐小棠菜,用张油纸盖在上面,端给了阿贵,“你家现在住着个客人,可不同往日,你带些豆腐白菜回去也是好的,可别让人说我们雪落寺怠慢人。”
“这可使不得,平时我们娘儿俩就有连吃带拿的,这怎么好意思呢!”阿贵连连摆手。
“你就听我的,反正这些豆腐白菜也没几个钱,方丈也是这个意思,早前他还跟我说,那姑娘饿了几天又挨了冻,多吃点儿东西补补身子也好。”
最终阿贵还是拗不过大师傅,两只手捧得满满往家走去。
这几天雪下的时断时续,雪大的时候鹅毛雪花迷人眼,雪小的时候回暖又会化成冰。路变得特别难走,人一脚踩上去格外的滑。往常半个时辰就能到家,今天这条路花了阿贵双倍的时间。
此刻已到了寻常人家用午饭的时候,炊烟袅袅,烟火灶头,华阴山腰的十几户人家,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给这座武林圣地凭添了几分人间烟火。
往时算准了时辰,李大娘都会早早地在柴门外迎接阿贵。但今日阿贵走到柴门处,透过矮矮的篱笆墙,往自家院里看,发现有些反常。
比如平日家里的老黄狗此刻早已冲出门,摇尾巴冲他发出欢迎的轻吠声,再比如昨日垒了一人高的柴火堆此刻已经用去了大半,还有李大娘会提前炒好小菜等他回来开饭,而此刻屋子静得离奇,不仅没有锅铲翻飞的声音,还闻不到一丝菜香味,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心里隐约产生了疑窦,阿贵加快脚步推开柴门,吱嘎作响的门声在一片寂静中,略有些突兀。
“娘,我回来了。”阿贵快步走进屋内,却没有人应声,屋里安静的甚至可以听到灶台的水滴声。地上的一滩红色引起了他的注意,那红色断断续续从厅室一直延伸到左侧的厢房,这红色并不鲜艳还带着一点儿的黄褐色。
沿着红色的痕迹,往厢房走去,呈现在阿贵眼前的情形,当场把这七尺男儿震慑住了。李大娘瘫倒在厢房内,背对着厅室,已经没有半点儿气息,她的脸上只有恐怖和绝望。
可见这名老妇人在临死前依然苦苦挣扎,试图要往后门逃去。而她背后血迹斑斑,衣服已经被利刃破坏,看得出来是被利刃所伤,失血过度而死。
最为诡异的事,绿衣孤女此刻此刻就躺在厢房的床上,她双眼紧阖,如果不是胸膛微微的起伏,或许真的会被人当成是一具尸体。但是李大娘的死,阿贵的闯入,一连串的声响竟然没有惊醒她,她好像陷入梦魇一样昏迷过去,不被周围任何声音所打扰。
那一日,华阴山腰的其他人,只看到邻居阿贵慌慌张地从自己门里跑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雪落寺方向跑去。
二
“荒诞至极……”医药僧智照连声说道,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实在是搞不明白,这绿衣女子身上怎么发生了这么多荒天下之大缪的事情。
被阿贵家的血案所震慑,方丈智空带着一干僧俗弟子,前来查个究竟。头等大事就是唤醒沉睡的绿衣女子,她极有可能是惨案的目击证人。
在大山里居住的人已经习惯了早早入睡,所以太阳刚下山,大家都已经禁闭门扉,各自安睡了,戒律寺的和尚们问了一圈,竟然无人知道阿贵家发生的这桩惨案,所以他们只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这绿衣女子身上。
“智照,这位女施主是中了毒,还是被人点了穴?你有把握让她醒转过来吗?”方丈智空焦急地问道。
“启禀方丈,这等事情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按说这名绿衣女子印堂没有发黑,舌苔也是正常,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而我刚刚查看了她的经脉,与普通人并无二致,一则说明她并非武林中人,二则也说明了她没有被人点穴。”智空斟酌用词,这样的情况他也是第一次见,可以说这绿衣女子只是单纯地“睡着”啦,只是睡的太死,无人可以把她唤醒。
“不是中毒,也没有被点穴,这可就奇了……此事肯定另有蹊跷。”方丈智空明白这次他怕是遇到了大麻烦。
而早被派出去寻找线索的雪落寺的各名僧俗弟子,也陆续回来禀报情况,各路线索齐齐汇总到了智空手里。
这几日华阴山的大雪时断时续,脚步的痕迹无法保留,加之阿贵回家之后一阵混乱,此时雪地里的脚印都是雪落寺和尚们留下来的。周围居民早早入睡的习惯,也让血案少了目击者。
听了汇集上来的各种消息后,智空看向站在一旁的贺俊之,问道,“俊之,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贺俊之生的眉清目秀,颇有几分玉面书生的样子,作为智空方丈的关门俗家弟子,他的武功或许没有师兄们强,但是脑袋瓜子很灵活,善于从细小处入手,加之心思缜密,擅长解谜推演。因此遇到什么难题,智空都喜欢与他商量。
此时贺俊之正蹲在地下,认真观察李大娘的伤口,“师傅您看,李大娘身上的伤痕有些蹊跷,这致命的一击位于背部,乃是被人用剑贯穿,可见行凶者力气之大。但是剑的准度却有些偏差,所以才给了李大娘中剑之后挣扎的机会,她勉力从厅室爬向了厢房,却最终失血过度而死。“贺俊之从第一眼进入这房子内,就觉得李大娘的尸体有着说不出来的奇怪。
”所以你的意思是,李大娘是一击毙命的?”
“没错,师傅你看。只有这当胸的一击,伤口外围干涸的血迹略多,说明这是死者生前所受的伤。”贺俊之指着李大娘背后的伤口,说道,“而其他伤痕出却并无多少血迹渗出,说明这是李大娘死后凶手砍出来的伤口。”
“那他为什么要在已死之人的身上,制造伤口呢?未免有些多此一举吧。”一直在旁听的智照插话说道。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难道凶手是想掩饰什么吗?”贺俊之自言自语,陷入了沉思。
陷入昏迷的绿衣孤女,透露着诡秘的尸体,构成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