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武汉,明明早上九点,天却黑得像深夜。
我是喜欢下雨的,尤其是大雨,酣畅淋漓,把心里的杂事都冲得七七八八。下着雨,现在想起来,一下子对当时的朋友生起无尽的敬畏。
一个人最大的温柔就是面对暴风骤雨的时候,还能放低自己,不咒不怨。抬头望一眼乌云覆盖的天空,伸出手去感受密密麻麻豆大的雨滴,只是略微皱一皱眉,然后便撑起无用的伞或外套,冲进大雨,任凭雨水打湿鞋子、裤腿、上衣,也只是往前跑。
跑到下一个屋檐,就抖一抖身上的水。跑到公交车上,便能长舒一口气。跑进了家,就能看见忙碌的身影,寻找厨房氤氲的香气。
我想我就是这场大雨,山呼海啸突如其来。
这个温柔的路人,在最后依然保持着柔软的冷静,他让我肆意挥洒,让我嚎啕哭喊声泪俱下,也让我全身而退苦尽甘来。他知道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抛洒每一滴滚烫的雨水,也明白席卷过这个城市我将元气大伤,更清楚即便如此不良善的爆发也耗费了我从始至终的酝酿。
他也许还期盼着我仍有跨山过海的宽广魄力,涌入下一个湿润的盆地。
他应该是真的不喜欢下雨天,所以他撑伞。但在轰隆忽至的滂沱大雨里,他用最后的耐心,寻遍一切理由,比如迟到的清凉、高压的推动、认真的释放与冲刷,去体谅这场大雨。
他用无尽的暖意包裹着这个城市,任你在里面发作,在你痛哭流涕时抱得更紧,在你低声抽泣时轻拍抚慰,在他离去之前,涤尽你的每一滴浑浊。当你睡意昏沉,给你点一树灯作伴,当你终于安静地睡去,他抖抖被你打湿的风衣,抽身离开。
他以绵延的温和完成了他的使命,然后奔向下一个屋檐,进门,像没有经历大雨一样地寒暄,把所有的疲惫与久违的夜宵一起吞进肚子,舒服地躺进新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