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他是谁啊，怎么没见过？”
“这孩子怎么出门了？”
“他家人是不是回来了？”
“他这是要去哪？”
“快，他爸妈还在工作呢，快打电话！”
……
影的走在陌生的街道，感受着身边好奇、惊讶、疑问、紧张还有冷漠的目光。一句句陌生或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然后经由大脑后转变为恐慌和茫然的眼神。
“阿……姨好，叔叔好……”影张开嘴，用几乎快要忘记的语调打着招呼，他感觉自己快要失去说话的能力，把这几个字从嘴里搬出来就好像要把他所有的力气都耗尽，嗓子里边已经空荡荡的什么也拿不出来了。
就在影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游荡的时候，邻居已经把影的父母从工作中喊了回来。
“小亮！”
他猛地睁开眼。
是在叫我？他眼中露出一些回忆的闪光，好像……我叫小亮？他抬起头，看到镜子里的影回过头，他看到那双眼睛和自己一模一样。他看到不远处的两个人，熟悉的身影在柔和的光芒下摇曳，他眼泪朵朵的掉落，可嘴巴上干枯的皮肤变的异常坚硬，就像一把钳子一样死死封锁，让他喊不出来一句话，只能任凭盈满胸膛的委屈在嗓子眼爆炸。
影冲向那两个人，有着高大壮硕的身躯男人和貌美如花的女人。他委屈的趴在两个人的怀里，嘤嘤的哭着，嘴里酸甜苦辣咸的味道一同涌上来。
“爸……妈……你们怎么才回来啊。”
男人和女人身躯猛地一震，然后弯了下来，抱着自己那几乎三年没说话的孩子，也任凭眼泪在脸上放肆的驰骋。
影回忆不起来小学时候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他只记得自己辍学回家，一句话也不想说。每天都是在家里看书，埋在书堆里，一直到今天。
影逐渐能够顺畅的说话，他性格也变的越来越开朗，甚至有些闹腾，他开始闹腾的要去上高中了。过去这三年，他看了许许多多的书，也早就把初中的书看完了。
影顺利上了高中，顺利融入了高中生活。而在大家眼里，影也不过是一个爱折腾，爱开玩笑，爱闹，爱捣蛋，有些幼稚的家伙。
影好像已经恢复正常了。
……
那一年五一假期，班主任组织同学们外出旅游，也有不少家长的陪伴。
大巴载着大家开向山区景点，大家一路欢声笑语，热闹不已。到了景点，一行人背着大大的背包开始爬山之旅。上山的路崎岖难行，一开始的时候，队伍里还你追我赶，嬉戏打闹，家长也对男女孩子们之间青春懵懂的一点情愫的绽放很是羡慕怀念。可越往上爬，山路越难走，每个人都开始显露一些疲倦，队伍也拉的越来越长。
从上山再到下山，早下来的人三点多就已经坐在大巴上休息，而走的慢的此刻还在山顶上逗留。影三年没有运动，自然身体有些孱弱，他既不属于已经下山的那一拨，已不属于还在山上的那一拨。早在爬山时候，他就和其他几个同学在半山腰的一处凉亭休息。在最后，随着最后下山的那些人一起走下山去。
影爬上大巴不久后，就听不到大巴里一星半点的响动了。大家都已经疲倦的睡着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有些兴奋的坐在座位上荡着双腿，与无聊作伴。
车行至半路，有几个同学醒来要求下车方便，却得不到司机的同意。无奈，他们只好一起去找老师，却惊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影。
老师起来便去找司机商量，司机边开车边答应着，同时也感觉到自己有些发困。等到车开至一处坡度较缓的路上停了车，然后让大家下来。
影在旁边看着司机一系列开车的动作，很是好奇。等司机下车抽烟醒神时，偷偷爬到驾驶座上，兴奋的擦着手汗，看着身边一个个看不懂的东西，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别动！”他已经醒了过来，嘴角那干枯的皮肤掉了一点，能够吃力的发出一点声音了。他站了起来，然后又无力的跪了下去，头深深的埋在地上，嘴里模糊不清自语：为什么让我看这些东西，别动啊，你他妈别在那别乱动啊……
影也学着司机的模样转着方向盘，然后脚下随便踩着。也不知道哪个是油门，哪个是刹车，哪个是离合器，一边乱踩一边学者司机的样子在变速杆上四处摆动，忙活了半天发现汽车毫无反应，便有些郁闷的离开驾驶座回到自己座位。
刚走到一半，影突然感觉汽车动了。影以为大家已经上车，车子准备开动了。他赶紧跑回自己座位上坐好，可刚坐几秒后，却发现汽车驾驶座上居然没有人！
影惊慌的站起身，想跑到驾驶座去踩刹车。就在他刚要迈开腿的时候，感觉自己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然后整个身子猛烈的扑向前方，头撞到前方座椅上，便不省人事。
影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里。他想抬起头时，却感觉头炸裂一般的疼痛，于是只好作罢，就在闭着眼睛脑袋放空时候，他听到有几个人进来，看着他开始说话。
“他还好，被安全带勾住了脚，没有滚前去，可其他人就……”
……
“……事情原由都是因为孩子吗？”
“孩子其实本没有责任的，他调皮捣蛋很正常。但是司机擅自离开座位，却没有把驾驶座锁好就是他的错误。”
“就算这样，孩子又不会开车，车到底是怎么动起来的啊？”
“嗯……司机停车时没有拉起来手刹，只是挂着档然后关了油门。孩子坐在驾驶座，不知道怎么小心踩到离合器，然后拨动变速杆到了空挡，所以……”
“……你千万不要跟孩子说这些，不然他会以为这起事故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孩子们的心思都很简单……”
“知道的，哎……”
……
影听懂了一半。但是他知道驾驶座那些东西不是他不小心碰到的…..
影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有些愣神。他心里觉得很难过，因为自己的原由导致大家都受了伤了。可就在他自责的时候，一个突兀声音的打断了他。
“大夫，快来，又有一个孩子快不行了……”
“又有……又有……”影的脑子像一口钟被这两个字敲响，声音瞬间就填满整个脑袋，充斥了两只耳朵，嗡嗡的占据了所有的听觉，知觉，视觉……
“现在情况如何？”
“死亡一人，重伤四人，轻伤十三人。
“他嘴里嘟囔着：“一、四、十三；一、四、十三……哈哈……”
他猛烈的咳嗽起来，等咳嗽停止，觉得自己身子有些软，觉得眼皮重的厉害，觉得整个身体疲惫的连浑身的疼痛也感受不到，沉沉的睡了过去……
“小亮！小亮！……”
“别急…...最后一步了，快要成功了……”
“等着吗？”
“相信他……看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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