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颜克
那年的4月1日，真是一个难忘的愚人节。不知道是上天愚弄了我们，还是我们被恶魔愚弄了。
这是我回国的第三天，看着这个熟悉又有一点陌生的城市，仿佛在梦境中一样。有时候午睡醒来，回忆国外呆着的一年，又觉得那就是一场梦。回到了出生地，我的家乡，亲切而又安详的小城。看着油菜花铺满田野，桃花、梨花、杏花、次第开放，山间野地里的蒲公英，还有不知名的小花，远处连绵不断的群山，发出新绿的树，一切都那么美好！接我回来的车刚进入柳城地界，最大的感觉就是心安。家，让我有莫名的感动。
那天，老同学一定要给我接风，妹妹也从另一个城市回来，晚上父亲母亲妻儿和我的两个老同学一起去了小吃一条街，馍菜汤，家乡的口味，一年没吃过馒头，吃着家乡的美食，我几乎落泪。远方再好，都没有家好，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想起第一天下飞机看到儿子，三岁多的小家伙活脱脱一个翻版的我。我抱着儿子失声痛哭，如果不是为了传播中国文化，为了祖国的强大，我再也不愿意与妻儿分开。晚上我想和小家伙亲热的时候，小家伙却说这不是我的床，让我出去睡沙发。想到这我又把儿子抱紧了一些，这一年辛苦了妻子和父母。
下午6点去吃饭，欢声笑语吃完饭已经8点多了。来的时候没有下雨，出门的时候风雨雷电交加，两个同学冒雨开车走了。我正要去车里拿伞，老父亲说你抱着孩子等着吧，我去，我还没来得及拉住父亲，他已经消失在雨中。我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出来，我已经三十多岁了，一米八的大个子在父亲眼里或许永远是小孩。儿子一边高兴的拍手抓雨，一边大叫。车在路对面，按说拿个伞应该很快， 左等右等等不到父亲，我就对妹妹和母亲说你们等父亲吧，我们先走，孩子要早点睡，我拿衣服给孩子挡一下没事。
车刚拐了个弯，接到妹妹急切的电话，父亲被车撞了，我头都蒙了，一个急转弯回去饭店门口。看到父亲坐在路边道牙上，浑身精湿，花白的头发贴着头皮，表情痛苦。妹妹一边哭一边说，我等不到爸爸的时候就过去找他，看见他捂着腰正从车里拿伞，我问爸爸怎么了，他说有个车把他撞了跑了！后来妹妹说爸爸被车撞了还想着给我们拿伞，她一回忆起来那个场景就想哭。来不及多说，我让妹妹送妻儿和母亲先回家，我带着父亲去医院检查。
下车的时候我要背着父亲父亲硬是不让，说没事。看着他弯着腰颤巍巍的步履我恨不得被撞的是我，也不想父亲受这罪。挂了急诊，我看到父亲右胳膊擦伤流着血，衣服都烂了，右边的裤子上全是泥水，两个手掌也是血，正好我穿的运动装，我就和父亲互换了衣服，他不换，我像哄我的孩子一样哄他换了，四月的柳城还很冷。做了简单的包扎我又带父亲去做CT检查腰，同时报了警。警察到的时候父亲躺在床上还算清醒，我握着他的手不知所措，
父亲说：他从饭店门口的人行道刚下去，就被一辆自西向东的车撞倒了，可能是因为天气恶劣，路两边都是车，司机没看到，但他撞了人一定感觉到了，司机下车看到躺在地上的我正起来，赶快把我扶到路边说老先生你先坐一下我挪挪车，要不你看都堵车了。我以为他挪了车会过来，没想到他上车之后开车就跑了。我们都是老实人，也不会讹他，看看没事我也会让他走的。警察问父亲记得车牌号吗，父亲说雨大没注意，再说他都下车了以为他不会肇事逃匿的。但他记得车是白色的江淮，车牌是本地车牌。父亲说出事之前他还看见一辆警车从他面前走过，没想到意外就发生了。片子出来医生说没有大碍，腰部肌肉拉伤，没伤到骨头，回家休息就好，给开了一些药。
我分别打电话给母亲、妹妹、妻子请她们放心。和警察去看监控，估算大概出事的时间，因为那一阵雨特别大，事发门口又没有监控，只能从两个路口查，反复看了两遍也没有看到父亲说的白色江淮，有个疑似车辆时间不符也排除了。把父亲送回家我再回家已经凌晨了。那天晚上的梦里还是一团乱麻的车祸现场。
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没有做过坑蒙拐骗的事，从农村出来做个小生意供养我和妹妹长大成人。如今该是享福的日子了还为我和我的儿子操心。以前小店门口的要饭的，父母从来没有赶出去过，还常常帮助亲朋邻里，什么时候做了好吃的一定会叫邻居来分享。那个肇事逃逸的司机啊，估计是酒驾，他怎么不换位思考下，如果被撞的是自己的老父亲呢？
第二天我的眼睛红肿，去看望卧床不能起身的父亲，翻身都是困难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只能好好休息了。我和妹妹让父亲仔细回忆肇事车辆，他又说可能是个银色的车，因为有后车反光，打上去很亮，应该是银色。我对父亲说我去交警队，继续查监控，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我不相信上天那么不公平，对待一个善良的老人，一定会有一个结果的。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和妹妹一起和办案人员反复看视频，又从其他路口的高清摄像头锁定了一辆嫌疑车。找到嫌疑车辆信息，联系车主，一开始他听说是警察就挂电话，后来警察一直打电话让他去交警队，他去了，一开始不承认他从那走过，后来监控视频在，又让老父亲去确认，他不得不承认那个时间段路过。当着父亲的面，他突然改口了，说他是在做好事，他看到一个老人雨中摔倒他下车把老人扶到路边才走了。
父亲听到这样的辩解很是气愤，本来也没有想讹他，自己身体没事，他陪个礼道个歉就算了。我和妹妹气的差点打他。父亲拉住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啊，算了孩子。
警方说我们因为证据不足不能确定构成肇事逃逸，他们查看他的车没有明显的痕迹，车里也没有行车记录仪。不知道什么人给他出的馊主意，这样逃避法律制裁，连警察都相信父亲的话，但我们又找不到确却的证据。所以这事就这么不了了知。他的反复口供已经变相承认自己撞人的事实了，在这个小城，虽然是陌生人，一打听，就有都认识的中间人替他说好话，他也亲自给父亲道歉了，父母都不让追究了，也不想他的人生档案里有这样一次肇事逃逸罪。
父亲说想开点，我们应该感谢上帝没有撞的太严重，休息一下就好了。我和妹妹都气不过，说这个肇事逃逸的贱人，一定要找人以牙还牙，让他尝尝被撞的滋味！父亲听到我们的私语，开导我们好久，我们才放下。
看似简单的一场车祸，所有经过的人都看在眼里，肇事司机躲过了法律的惩罚，良心的刑罚会让他背负一辈子的。
这个愚人节终生难忘，被生活操了无数遍，父亲却教会我们坚信那一点仅存的善念，一场车祸背后，看尽人间冷暖。
父亲说，善为至宝终生用，心作良田百世耕。仁义诚实天下走行，明德身正有千朋。是的，您的宽容给我们安然前行的动力，教我们以一颗善良的心行世，明天定是艳阳天。柳城的桃花开的正好，您好点了，我们带您去看樱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