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跟着巴伦德七拐八拐总算到了一幢破旧的仓库前。矮人重重地敲了敲门，不一会，生锈的铁门伴随着刺耳的声音打开了。一位高高瘦瘦的精灵站在门口。他有一头浅色的头发，显然和阿瑟一样没怎么打理过，凌乱地垂到肩上；古铜色的肤色显然是常年风吹日晒的结果——能明显地看出小臂的肤色比上臂深不少。此刻他一双淡绿的眼睛正盯着阿瑟，露出了些许的惊讶。“我以为你会招聘一个野蛮人什么的，你知道的，那样更像保镖一些。”

    “老伙计，要相信你的箭术。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阿瑟·奥德尼瑞先生，他陪我们一道去深林。这位是西摩·阿尔德，我的合作伙伴。”巴伦德介绍道，“这是我们暂时的仓库兼马厩，你最好当心脚下，以免踩到什么不愉快的东西。”

    阿瑟正艰难地调整自己的呼吸，要适宜仓库里一股马粪味还需要一点时间。“还有三个人呢？我记得你说你们有五个人。”

    “你，西摩，我以及那边的栗子和乌木。齐了！”巴伦德指向仓库的另一边。

    阿瑟顺着巴伦德的手看过去，显然栗子和乌木是两匹马的名字。乌木多半是那匹通体黑色的，栗子大概是那匹栗花色的。事实上阿瑟开始思考这两人要怎样才能平安到达永日岛，不过既然自己只是搭顺风车到深林，后面的路实在是轮不到他来操心了。

    “好了先生们，开始干活了！”巴伦德大声地喊道。他给指给阿瑟一堆法术材料，让他按比例塞进材料包里。“法师一定擅长做这个！”巴伦德自信地说。

    事实上专精防护学派的阿瑟对某些材料并不熟悉，不过他还是很乐意泡在这堆材料里，至少它们遮盖了些马的气味。

    “我一直以为矮人对魔法不感兴趣。”阿瑟一边在材料堆里摸索着绳子和木片一边说着。有了绳子和木片，他可以用一种法师的方式减少工作量。

    “这算是种族歧视了。虽然我确实对这些小伎俩兴趣不大，不过没人和钱过不去！”巴伦德接过话茬。

    “话说回来，永日岛那么偏远的地方也有生意可做么？”

    “这你就不懂了，永日岛纬度高，本岛产出的物资也很少，自然全靠外界供给。再说还有三个月就到长白月了，岛上那个月的节日可多了。”

    阿瑟终于找到了理想的绳子和木片。他翻开法术书，快速施展了一个“隐形仆役”帮他分拣材料。

    巴伦德看着一撮撮粉末升到空中又落入敞开的材料袋里，他盯着这个流程重复了好几遍才完全放下了心。“小伎俩能帮忙提高生产力也不错。西摩，雇个法师也不赖啊！”

    “或许吧。”精灵正忙着把分拣过的货物放到马车上，“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在城门没开前再多找些人手，最好是经验丰富的，这毕竟是长途旅行，再说北方也没那么安全。”

    “经验丰富的冒险者们要价可高了。至于安全问题，机会总与风险同在嘛！”巴伦德一向善于尽可能降低成本。事实上，从没有冒险者会第二次受雇于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总会让他们做一些超出一个冒险者职能范围的事来最大限度地压榨人力资源，诸如帮他收割田地作物的事时有发生。巴伦德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的是，他因此已经上了多地冒险者工会的黑名单。

    “嘶——”角落里的栗子突然大叫了一声，前蹄重重地蹬了一下地面，踢散了面前的草料堆。与此同时，乌鸦扑棱着翅膀从栗子身后飞到房梁上，站定后，从容地拉了泡屎，正巧落在草料堆上。

    “你的法术不会有什么惊吓马匹的副作用吧？”巴伦德第一个怀疑起阿瑟来。

    “我觉得更像是某个嘴欠的家伙揪了栗子的尾巴。”西摩盯着房梁上乌鸦，“那是你的什么魔法宠物一类的玩意么？开门的时候我记得它一直站你肩膀上。”

    “你是说魔宠？不，这只乌鸦之前一直在我窗台上活动，有时抢抢我的食物。今天我被房东赶出来后它也一块被扔出来了。实话说，我也很好奇它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责任人乌鸦气定神闲地站在房梁上看着下面的人。

    总有人要收拾烂摊子。巴伦德向栗子走去，试图安抚她，“哦，我的好姑娘——”，话还没说完，便摔在草料堆上。

    “苟拉斯的胡子！这是什么？”巴伦德看向绊倒他的东西，竟是一幅装裱精美的画。西摩和阿瑟凑过来，从草料堆中抽出这幅画。这是一幅人物半身画像，一名身穿棕色外衣，头戴蓝色头巾的人类男子侧身站在黑色背景里。整幅画最醒目的地方却不是出自原作者之手——男子耳垂的位置恰好溅上了乌鸦白色的排泄物。

    阿瑟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魔法学习上，对艺术知之甚少，然而从精雕细琢的木质画框上来看，他隐隐觉得这幅画价值不菲。巴伦德和西摩两位见多识广的旅商先后表示自己曾见过这幅画，接着经过一番讨论得出结论：他们在利奇艺术馆的人像展区看到过这幅画。

    “大概是叫《戴头巾的男子》或者《不戴珍珠耳环的商人》之类的名字。”西摩补充说。

    “这一定是复制品，对吧？”阿瑟语气中带着不确定，事实上他隐约看到抽出画来的草料堆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三个人彻底把草料清理过后，同时陷入了沉思。摆在他们面前的，除了那幅画，还有疑似五百年前《和平条约》签订时作为友好象征 圣杯，疑似奥法大学珍藏的卡姆亚里德手稿，疑似四百年前属于特米尔爵士的霜落盾，以及一件大红色的内衣。除了最后那件东西，其他物品无疑都应该放在安保措施严密的展馆里，而不该出现在充满马粪味的仓库里。

    “是不是该通报给卫兵们？”阿瑟率先提出了建议。联想到最近的盗窃案，这些东西更像是赃物而不是闲的发慌的人捣鼓出的复制品。

    “嗯，是该让专业人士来处理这些东西。但是没道理啊，哪个智商正常的人会把赃物放在一个明显在使用的仓库里？”巴伦德忿忿地说。

    “我只希望他们别把我们当成嫌疑人抓起来。”西摩有些担忧，“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阿瑟摇摇头，但不一会儿，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阵类似鼓点的声音，接着越来越清晰，他终于明白这是皮靴蹬地的声音，之后脚步声戛然而止。他转头向仓库门外看去，一列卫兵已列在门口，一位圣武士正站在门前。

    “我是索利达贡神殿侦查团第四分队队长，安德里亚斯·冯·依诺德。”对方亮出徽章以示身份，“我们怀疑你们与这次重大盗窃案件有关联，请你们跟我走一趟，谢谢配合。”

    “苟拉斯在上，我什么都没做！”巴伦德激动地大喊。西摩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把弓，正在往自己身上套箭袋。阿瑟呆呆地盯着圣武士，今天发生的事够多了，他的大脑干脆罢了工。

    “别那么紧张，只是请你们去索利达贡神殿喝杯热茶，做个笔录而已。”

    莫名被一队卫兵包围很难不那么紧张，不过作为一名经历过风雨的旅商，巴伦德终于调整过来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喊道：“有一批看上去相当贵重的东西被人扔在了我的仓库里，您稍等，我把它们一起拿出来。”

    “不必了，把它们放在地上，我们会检查的。”

    可惜依诺德队长的话说出来晚了一步。西摩已经拿上了画和圣杯，巴伦德拿起手稿和盾牌，阿瑟在迟疑了一会后，决定把刚捡起的红色内衣放回地上，却又不幸地发现它勾在了西摩的箭杆上。阿瑟稍一用力，便听到“呲——”布裂开的声音。

    紧接着是几乎能震裂他耳膜的爆炸声。